第1章 五月落槐花(1 / 2)

延慶覺得他一生都會記得那個夜晚,羅懷哭著離去的淒婉,以及決絕。夜風吹著她慘白的容顏,像凋零的玉蘭花,令人難過。

不過年少的事誰又能終生念念不忘呢。碌碌做世情小吏,人不過被社會的大沙漏翻來倒去的塵粒一顆。他以為他們許多人會抱憾終身,卻在許多年後都不記得自己當時的模樣了。一首短歌,喜樂離愁散的無情無意。青春死了。

他開著車慢慢的穿過住宅區的車道,陽光燎烈的照著綠樹綠草坪,老人們領著咿咿學語的孩童們蹣跚追逐。衣著華貴的婦人們牽著寵物神態優雅的交談,他的妻子落好也在其間。

這時候保姆去接幼兒園的孩子,裝修豪華的屋子裏沒有燈光,落地窗旁的簾抖落著半遮半掩,黃昏看不見。

灰白的空間裏他挺拔的身姿忽隱忽現。隔音的效果很好,汽車吵鬧街市的嘈雜,廣場上的音樂震天價響全然沉寂了下去。是社會地位顯赫,家庭美滿的成功政界人士段延慶。

電話像一聲炮彈驚醒了塵灰,花紋繁複的布罩被震得翻開。他遲疑的探尋著問道,“請問,找。。。?”,對方頓了一下尖叫起來。“延慶,是你麼?我們大學同學要組織十年聚會,可算聯係上你了,人海茫茫,對啦,我是青岩,還記得麼?小狐狸。”延慶一時也是驚喜交加,南上北下,同宿舍的兄弟的聲音猶還能辨得出來,許多年前的年輕心情像清晨的日出明亮了他的頭腦。

不過這些年沉沉浮浮,他十分懂得壓製自己的情緒,你一言我一語的交談裏,他更像傾聽者審時度勢。青岩興致勃勃的敘舊後便掛了電話。

上鋪的江西男生,古靈精怪的頭腦,常常抱著足球回來,綽號小狐狸。還有南京的青蛙,喜好環保綠色成癖。湖北的地瓜,其實是高高帥帥的籃球王子,四個人的宿舍裏再加上永遠從容的八旗哥兒段延慶,各有特色,情誼融洽。

共用一個杯子喝水一個盆子洗臉洗腳的四年兄弟,似乎永遠以特定的綽號存在,名字變得不重要。重要的是段延慶已不是當年的閑散子弟,衣錦還鄉。他的嘴邊掠過一絲不易覺察的笑容。

燈啪的一聲亮了。落好滿臉怒火的數落著,旁邊是鼻青臉腫的孩子和低眉順眼的保姆。延慶從不知何時落下幕的黑暗裏頓過來,不由得站起來好言好語的細問緣由。無非是保姆不好好看好孩子,結果摔倒在水溝邊旁。

保姆辯解著囁嚅說是眼花了,看孩子朝一個像極了太太的女人奔過去就沒攔住,結果驚慌的發現認錯人了。這一說,落好更是怒火衝天,眼瞎了,那麼低廉的打扮!

延慶急著檢查孩子的傷勢,見無大礙便也無視了家事的糾葛。這一個眉眼精致精雕細鏤的女子,衣香鬢影裏陪他周旋,風光無限。縱然相識前彼此知之甚少,高貴的出身依然博得八旗哥兒的青睞。青花瓷花瓶擺在客廳裏散射出幽幽的藍光,流蘇在厚重的錦障般的簾前富貴隆重。

像落好的女子,延慶怔了怔,花自飄零水自流。人的物質生活達到鼎盛的豐盈後便會格外記起那些簡單單薄的缺憾。他不例外,純淨的不施脂粉的臉,雨洗過的桀驁和明亮。

他是簡單學生,羅懷亦是素樸女子,但在那群飛揚激昂的年輕人裏並不失色。長街小巷,鎮定的從容的忙著學校的社團宣傳,就那麼不驚然的拉了手。冷雨淅淅瀝瀝的三月底裏,洋槐花落了一地,羅懷的腳踩過水窪時踏了一腳,臉上有陡然而過的慘痛的神傷。延慶恰好將這一刻捕捉在眼裏,心裏頓時也莫名的愛極了這女子。不驚不乍,悲喜全然清晰看在心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