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君入室(3 / 3)

\t他的唇,輕輕落下,冰冷卻柔軟,有冬天冰雪和春天青草的味道。

\t你看過冬雪嗎?滿天沸沸揚揚的雪花,小巧,精美,瓣瓣紛落。仰臉相迎,有輕微的冰冷,淡淡清馨的味道在接觸到皮膚時悄悄化去,無聲而融,落到嘴唇上,根本來不及吸吮含覆,便已然消逝。

\t這是涓涓初吻的感覺。恍惚如夢。

\t這、這……於禮,不,不合....涓涓也不知道在自己腦中怎麼會閃過這麼幾個字,似乎,每一個字,都好熟,可是,連起來,是什麼意思呢?她在想,很想集中精力地去想。卻在不經意望進他眼睛時,思緒裏仿佛有一根弦,在這時突然斷了,像他前幾天輕輕握住她的手,教她拂弦一樣,她的手,因為不熟悉而緊張,就那麼一不小心地,撥斷了弦,發出響亮的“錚”音。他一貫冷漠譏嘲的眼睛裏,像是溶進了全銀河的星子,眼神溫柔如泉如水,令人不自覺地沉溺其間。

\t他撫觸著她臉頰的手,似溫似寒,柔柔的,卻讓她感覺不出溫度來,輕輕滑過她形狀美好的耳朵,在耳垂上微微一佇,停了會兒,慢慢貼著曲線柔和優美的頸項落下來。他的眸光,那麼專注,那麼柔和,似乎在看她,又似乎沒在看她,隻是一直順著他的手移動。以致在他的手輕輕滑過她的領口時,涓涓感覺自己的心都快要跳出來。這樣溫柔曖昧的情境,讓她呼吸不穩。

\t“黎..黎...”

\t“黎宸。”他又在看她了,眼眸與她相對,她幾乎可以看見那一汪湖水間自己似將沉溺的影子,纖弱的,小小的,無力的,淡渺的紫綃的顏色幾乎要融進那鎮定的深黑裏了,隻餘綃紗之下白綢軟軟柔亮的光澤,像是他眼中本來就有的兩把小炬,微微地燭亮,蝕燒她的理智與靈魂。

\t“黎宸……”她毫無意識地跟著他,叫著他的名字。看見他對她笑,麵孔線條柔和,俊美無儔。她知道他一直都是好看的,笑起來尤其好看,左頰有淺淺的笑渦,一如她同。隻是她對著鏡中的自己微笑時,卻從來沒有如他此時一般的感覺...如他一般...魅惑。在這樣的笑容之下,隻怕,他向她伸手,索取生命,她也要給得甘之如怡了。

\t“涓涓,”他輕輕喚著她的名字,她聽見他好聽的聲音在自己耳邊低低呢喃:“涓涓,我該拿你怎麼辦?”

\t怎麼辦?

\t怎麼辦?

\t怎麼辦?

\t他的聲音像有魔力,在她耳邊聲聲回旋,讓她不由自主地隨他的聲音而哀淒,眼神迷朦,忘卻呼吸,忘卻疼痛——他的影子在她眼中放大,模糊,變淡...

\t她感覺不到自己身體的痛楚,卻因為他聲音裏的悵惘而迷茫,心痛……努力再努力地睜大眼睛,想要再清清楚楚地看一遍他的麵孔,他的眼睛,他的樣子,卻總也聚焦不了視線。他的人,像是裹了一層迷霧,明明是那麼近的距離,近到她都能聞到他身上好聞的青草與楠木以及冰雪夾雜的味道,可是卻又像是好遠,遠到他的五官和皮膚的顏色,她都已經看不清楚。眨了又眨,終於左眼有淚落下,他的形象微微清晰了一下,旋即又模糊了。

\t嗬~原來如此啊!她恍然大悟地微笑,竭力美麗地對他微笑,一麵努力地眨掉眼淚,一麵繼續微笑地看他。劇烈而迷糊的痛楚中,她屏住呼吸,想在他麵前,在他眼中,留下自己最美麗的樣子。她不要自己在他麵前出糗,她一向不允許自己懦弱,在他麵前,自然更要堅強倔強地美麗。

\t現在才明白,為什麼人們總說“心房”“心室”,原來,每個人的心裏,都會有一個小小的房子,自己悄然壘就,有門,有窗,隻是未見到陽光時,就會一直隱秘得連自己也無法發覺,往往要到陽光滿溢,才會恍然發現,連心房的籬笆上,都已經枝枝蔓蔓縈縈牽牽的開滿了茂盛得連自己都訝然的花。

\t為什麼要那麼頑固地對他微笑?因為她已經看見了築在自己心間的房子,紅頂白牆,美麗淡定。她看見他立在籬邊,倚著花牆,對她淺淺微笑,像初識的那天。於是她靜靜地奉出鑰匙,矜持羞澀地立在門前,請他入住。

\t他喜歡嗎?

\t她不知道。

\t但他的聲音,那麼溫暖地在她耳邊回旋:“涓涓,涓涓……”

\t讓她想起那天初見,她正捧著一卷書,怔怔地為那句詩癡迷:“願得一心人,白首不分離。”他跳窗而入,矯然若龍,雖然身上傷口的血已然洇濕黑衣,但他卻就那麼靜靜地倚牆看她,然後,微笑。她仿佛看見一叢光,看見他身後她最愛的紫薔薇,在那一瞬間盡釋芳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