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魏憑坐在會議室的最後一排。
會議進行到最熱烈的一幕,為先進工作者發獎。
“魏憑——”。書記在領獎台上讀到他的名字。
魏憑站起身,整整衣角,慢慢的一步一步朝主席台走去。
魏憑16歲參加工作。這樣的場合他已經曆了40個年頭,每次他都象第一次走上領獎台那樣激動興奮。
魏憑喜愛坐在後排,這樣走上領獎台有較長的一段距離,在這段距離裏承載著他一年辛勤的操勞艱苦的付出。隻有在這時刻,人們的目光才會都集中他身上,他從眾人的目光中享受一份自豪一份慰藉。魏憑在距縣城八十多裏外的一個小所裏當主任,平時極少回縣行。有的人調入縣行工作快一年了也沒見過魏憑的麵,卻知道他是個在最邊遠的儲蓄所工作了幾十年的老模範。魏憑知道,自已再經曆這樣的場合的機會已越來越少,腳步也越發莊重。
魏憑從書記手中接過一隻包裝精美的太空被和一隻紅包,愣著沒有動。書記將兩個巴掌舉過頭頂,台下又一陣熱烈的掌聲。魏憑這才醒過勁來,轉身向台下深鞠一躬。
“魏主任獎金太多,拿不動了吧?”台下小青年打哈哈。
魏憑緩緩地走到座位前,看著獲獎的人魚躍著跑上台,還沒等坐下,手中的紅包已打開,甩甩幾線票子裝入兜中。魏憑輕輕歎了口氣,覺得心裏少點啥,空空蕩蕩的。
B、“啪——”魏憑的巴掌拍在孫兒的屁股蛋上。
“哇——”孫兒嚇得大哭大叫,姥爺平時寵得他連大聲嗬訴都沒有,挨巴掌的待遇還是第一次享受。
“咋啦?咋啦?”女兒濕漉漉著雙手從廚房裏跑出來。
“姥爺打我屁股”。
“為哈?”
“我想包書皮。”桌上放著幾張剪開的舊獎狀。
“爸,你也真是,孩子包書皮用幾張獎狀你也值得動氣。”
“你懂個啥!”魏憑唬著臉,猛勁抽著煙。
“我當然懂,你成天當成個寶貝疙瘩一樣,那玩藝再多,能換來一套房子,祖孫三代住這幾間破房。”女兒搶白了幾句。
“啥,住不下你了,住不下你就走!”
“走就走!”女兒抹起眼淚,扯著兒子的手住外走。
“我還沒有給姥爺唱生日歌呢,我還沒唱生日歌呢……。。”
孫兒的聲音遠了。
魏憑落下兩顆老淚。
C、今個兒是怎麼啦?要說是自己的生日,又剛剛領了獎品獎金,還是個特等獎,可心裏總覺得空空的,不踏實。魏憑用膠水極認真仔細地將孫兒剪裁開的獎狀粘貼好。這是二十年前的一張獎狀,那年魏憑一個人背著挎包走了三鄉五鎮,跑遍了山溝溝每一戶人家硬是分分毛毛的收回50萬元存款,被省裏評為“攬存狀員”得了這張獎狀和一個搪瓷茶缸。一張獎狀記載著魏憑一段歲月,閑暇時,他總愛拿出厚厚的一打獎狀從第一張翻到最後一張,再從最後一張翻到頭一張,心裏頭就發熱,就一種要噴出胸膛的激動。有一次老伴收拾家什把幾張獎狀夾在舊報裏賣掉了,魏憑瘋了一般蹬著輛破自行車滿大街的找收破爛的,又追到廢品收購站,從成堆的廢物中尋回那幾張獎狀,回到家跟老伴嘔了幾天氣,老伴還沒擻落幾句,魏憑脖子一橫,咋,當年你不是衝著幾張勞動模範的獎狀才嫁給我。老伴便沒了話。
飯端上桌,魏憑一口沒動,卻將半瓶杜康掀進了肚,魏憑醉了。
魏憑一夜之間成了名人。那晚寒風狂吼,幾個蒙麵人翻進了所裏,逼魏憑交出保險櫃的鑰匙,魏憑揪翻了上前搜身的歹徒,身上被捅了三刀,昏迷中死死抱住了一個歹徒的腰不鬆手,保住了幾十萬元的國家財產。電台、電視台、報刊的記者爭相采訪。
魏憑躺在醫院裏,單位的領導說,安心養傷,已報請上級給你晉升一級工資,頒發巨額獎金。還有啥要求?
魏憑的女兒說,我爸在鄉下工作近40年了,也該給他調回來了。我家的房子……
魏憑吃力地伸出手,說:“請領導,給出我發一張獎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