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提出這一點和大家商討:如果沒有對黨、對社會主義祖國的堅定信念,我看就不必搞創作了。我的意思是,作為一個社會主義土壤撫養起來的作家,應該熱愛生你養你的這塊土壤,熱愛那些辛勤耕耘、改造這塊土壤的父老兄弟,熱愛領導各族人民振興中華的黨。
我總想,如果一個作家沒有信仰,沒有理想,沒有追求,那將是個什麼樣的作家呢?既然談到這個話題,我還想聯係當代的現實,談自己一點看法。十年內亂,給我們許多人在精神上造成了痛苦和創傷。直到現在,也不能說創傷已經痊愈,餘毒已經完全肅清,有些餘毒潛伏時間還會很長,特別是精神領域。一種是“左”的餘毒,如把政治和文藝的關係絕對化,強調到片麵而不能再片麵的程度,似乎文藝沒有自身的特殊規律,單純是政治的工具而已。另外還有一種觀點,就是企圖使文藝完全離開政治,這也是不可能的,連一些資產階級作家也大講政治,離不開政治,我們社會主義的文學藝術怎麼能離開政治呢?文藝和政治有著密切的關係,文藝是以其特殊的形式服務於人民的。因此,我想對於作家來說,在全麵開創社會主義新局麵的今天,在這個新的曆史時代麵前,我們要在思想上有堅強的信念,在創作上要有強烈的使命感,從而不斷地加強自己的思想修養和文學素養。這是我們的職責決定了的。我們要廣開視野,博采多學,從各個方麵吸取營養,從各個方麵進行借鑒,包括古今中外的文學藝術都要借鑒,沒有這個借鑒是不行的。我們國家在粉碎“四人幫”以後,實行對外開放政策,這是英明的。我們應該學習和借鑒的東西很多。我們應該有這種態度,就是要用人類創造的優秀的文學藝術成就豐富自己。歐洲十八、十九世紀產生了許多世界聞名的經典文學作品,出現了好多文學大師,我們要借鑒,要學習。
但現在又有某種不那麼自尊的盲目模仿的現象,像是搞文學遊戲的,做買賣的,是文學投機商,把文學藝術創作當成商品。這不是對文藝創作事業的尊重,而是糟蹋,是作踐。對外文化交流多了,好的東西進來了,不好的也進來了,這是很自然的現象。我們作為一個社會主義國家的作家和藝術家,要有這種抗菌能力,善於鑒別哪些是好的,哪些是不好的,哪些是健康的,哪些是不健康的。我認為,我們學人家的東西,不要忘記自己的東西,我們中華民族有著豐富燦爛的文化,有待我們繼承和發展。學外來的是為發展我們民族,不是為了別的。這就叫為我所用,在發展我國科學技術上是如此,發展我國文學藝術也是如此。任何事物的盲目崇拜和模仿,是沒有前途的。從文學藝術上,我們要發展中國氣魄的東西,民族風格的東西,這是我們作家藝術家的職責。
我們的文藝,從黨的三中全會以來,在正確的文藝方針指導下,出現了文藝的複興,景象令人興奮。我們的文藝還沒有像今天出現過這麼多好的作品和好的作家,超過了過去的十七年。特別是中青年作家,如雨後春筍,破土而出。這幾年湧現出好多優秀的反映我們時代精神的小說和藝術作品,是令人欣喜的。與此同時,也有某些作品和我們時代不相稱,和我們人民的生活距離很遠。在某些人手裏出來的東西,就跟資本主義那些商業小說相仿,完全是尋找刺激,玩弄技巧,搞些不中不西的東西,是一種低級的趣味。還有的人,他一會兒說要“歌德”,過一會兒又變成“缺德”的。你怎麼解釋呢?這種現象說明,這種作家沒有什麼堅定的信念,在藝術上沒有什麼真正的探求,不然怎會忽而左,忽而右,忽而這樣,忽而那樣!
在我們青年一代中,經過十年內亂,不少人一個時期處於彷徨、迷惘,路怎麼走啊?精神上饑餓,加上個人在前途上徘徊,見到什麼都想讀,見到什麼東西都想學,就容易接受某些不好的影響。這些是不足為怪的,不能責怪我們這一代青年。尤其是經受過精神創傷的那些青年,他們的確是被汙辱被損害的。我們要看到這一代青年深沉的思考和思維的覺醒。我們從一些作品裏也看到這一點。通過不少中青年作家的作品可以看出,他們是善於思考的,是有作為的。我們研究一些中青年作家的作品,可以看出他們的作品一篇和一篇不一樣。他們都在不斷地追求,尋找自己的立足點,尋找自己的信念,尋找自己的希望。當他們一旦獲得信念和立足點的時候,他們的作品就越來越成熟,越來越有藝術魅力,越來越有更高的成就。
陝西文藝界在粉碎“四人幫”以後,特別是三中全會以來,湧現出許多中青年作家,他們和老作家一起形成了一個作家群。這一次中國作家協會在西安召開青年作家(北方片)座談會,陝西有十多人出席,其中有七個在全國得了獎,有賈平凹、莫伸、路遙、京夫、陳忠實、鄒誌安、毛逪等。這些中青年作家的路走得比較正,作品比較健康,藝術探索的方向上也是好的。這些人的特點,看來都比較勤奮,藝術的潛力很大。他們善於觀察生活,而且善於獨立思考,在藝術上各有追求,並不斷有所創新。不應該要求中青年作家每一篇作品都是非常精彩的,優秀的。不走一點彎路是不現實的。藝術創作之路,怎麼可能是筆直筆直的呢?要允許走彎路,允許犯錯誤,允許探索路子。從事藝術的人,就要有這種探索精神。凡有探索精神的人,就不可能沒有閃失的時候。剛走了一點彎路,寫了一百篇,有那麼幾篇稍微打了點絆子有什麼要緊?咱榆林民間歌舞中有個節目叫“跑驢”,詼諧得很。原來“跑驢”有失前蹄的動作,那天聽說取消了。毛驢爬山過溝有失前蹄的情況,是合理的,表明它失了前蹄還在繼續往前跑嘛。人也是這樣。
從我個人創作的路子來說,我認為作家藝術家走的路各有不同,各有各的路數。我個人文化程度很低,完全是我們黨,我們這個隊伍把我培養大的。我在這個革命大家庭裏,和革命隊伍一塊兒前進、一塊兒成長。讀了點書,從事創作。我主要是讀書,書就是我的導師。我自己總結,搞文學創作是很苦的。我常常有這樣的感覺,感受到的東西寫不出來,或寫得不如意,什麼道理呢?看來還是學得不夠,探索不夠,沒有很好地研究我們前人提供的藝術經驗。我曾經對一些文學大師的作品進行過思想和藝術的分析,包括魯迅的小說,托爾斯泰、高爾基、屠格涅夫、契訶夫等的作品,並做筆記。最早在延安橋兒溝上魯藝的時候,我這麼做過;開國以後,我到中央文學研究所,這麼做過;粉碎“四人幫”以後,我也這麼做過。我覺得隻有這樣做,才能使自己進入一種藝術環境裏,分析別人的表現手法、藝術技巧,鑽了進去,很有興味,其樂無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