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去塔克拉瑪幹,連夜趕到了沙雅。
吃罷夜飯,天已很晚,卻毫無睡意。我多麼想一覽這座沙漠小城的風景呀。
哦,好一派皎白的月色!
我從招待所走出來,隻見那淩空飄灑的月神,脖項上圍著一輪薄薄的光暈,向小城投來親昵的笑眼。這裏月亮高遠曠達,給人以朦朧恬靜的感覺。如果不是腳下踩著細軟的沙堆,我怎麼也不會想到已身處荒漠的邊緣了。
夜風吹拂著,卷起一陣沙塵,庭院花圃中的花兒,在月色裏搖擺起來。城中,忽然有光束閃爍,劃破迷蒙的夜空,接著傳來機關槍劈劈啪啪的連射聲,想是廣場那邊在放映露天電影吧。一條大狗突然吠著,從我身邊竄過,隨即隻聽見附近放電影傳來的槍聲和狗吠聲,混成了一片。
此刻,我不覺笑了,想起人們說,沙雅乃龜茲國一回莊耳,“集市之中,牛羊咆哮,二更後方止……”深更夜半,牛兒羊兒還在嘶聲吼叫,這麼說未免有些誇張,但也足見沙雅古來就是牛羊繁衍茂盛的地方,隻是和今晚的情景相比,想來不會有觀看電影的熱鬧了。
據說,沙雅雖說是一個小小的回莊,而曆史頗為悠久。漢唐時屬於龜茲國,至今留下許多古城廢墟,撒下了許多迷陣。龜茲是“西域之國三十六”中的大國,絲綢路上馳名的城郭國,但是,龜茲國都城到底在哪兒?考古界議論紛紛,學者們說法不一。然而,比較一致的看法是,早先的龜茲都城是在當時最繁華的沙雅縣境內的央塔克協海爾古城(維吾爾語意為:駱駝刺城),遺址尚在,唐時才遷都庫車。
沙雅,也許因為偏僻,不那麼引人注目,直到清朝時才開始置縣,沙雅的名稱,是維吾爾語“沙合雅爾”的轉音,意即:首領對部下軫恤之意。看來,這裏曾經有個部落長對老百姓比較體貼吧,不然怎麼會出現這個地名。但是,沒有史書可查,隻是望文生義而已。
然而,不管怎麼說,沙雅曾經有過自己的興盛時期,過去繁華過,現在更繁華了。而繁華的標誌,其中特別少不了羊羔。
這兒的羊羔,尤其是黑羊羔,著名於世。我從輪台、庫車來沙雅的路上,看到山上是羊兒,灘上是羊兒,渠邊臥的羊兒,路上走的羊兒,滿眼全是羊兒。羊兒是灰色的、棕色的和雜色的,而惟獨黑色的羊兒最多,好像一下子走進了“喀拉庫爾”的王國。按維吾爾語意:“喀拉庫爾”是“黑花”羊羔的意思。這兒人們喜歡黑羊羔,還有各種不同的稱呼。也許,因為它是一種珍貴品種,曾遠銷海內外,人們稱它為“波斯羊羔”。烏茲別克語又叫它“黑湖”。而亞速語卻叫“卡拉溝裏”,意即“黑玫瑰”。
我倒覺得,“黑玫瑰”這個稱呼挺恰當。一路上,我看到那麼多黑亮亮的羊兒,就仿佛覺得在塔克拉瑪幹大沙漠周圍,盛開著一朵朵黑玫瑰一般。
簡直讓人難以相信,在這異常幹旱的沙漠地帶,竟能生長繁殖這麼奇特的長脂尾羊兒,這麼漂亮的“黑玫瑰”。而且,“黑玫瑰”羊毛花形很多,有臥蠶花卷、肋列花卷、環狀花卷、豌豆花卷、波浪花卷,等等。難怪這兒的“黑玫瑰”羊羔皮,過去遠銷海內外,現在仍是國際市場的緊俏貨,而且受到高度讚譽。據史料記載,稱之為“喀拉庫爾”也好,“黑玫瑰”也好,它們的繁殖史已達一千多年。
第二天,突然下起雨來。
向塔克拉瑪幹沙漠腹地的石油物探基地喊話,那邊回答也有小雨。直升飛機不能起飛了,我們隻好留下,留下也罷,也好到沙雅城裏轉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