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予心中泛起一股負罪感,他從來沒把抒瀾當妹妹看,但並不意味著抒瀾不把他當哥哥看。而如今抒瀾忘了一切,他心痛,卻也有一絲得已重新開始的僥幸。欺騙也好,自私也罷。過去的,他一個人背負就行了,讓她簡簡單單。
蘇予攬過抒瀾,將她擁得緊緊的,仿佛想借此向抒瀾證明情侶關係的真實性,這是他在她病後第一次這樣情難自禁。當蘇予一夜醒來,看到抒瀾差點死在地下室的時候,看到抒瀾被兩次推進搶救室的時候,看到抒瀾蘇醒變得癡傻的時候,他自責得快要發瘋!如果不是他昏睡了一夜,他會照例在那晚進入抒瀾的臥室查看她是否安睡,然後會發現她不在房間,那樣就可以早一點把她從漆黑的地下室救出來。而她在生死邊緣掙紮的時候他卻全然不知,都是他的錯!他差一點徹徹底底失去她!
抒瀾不明白蘇予為什麼把她擁得這麼緊,她感到不舒服,掙紮了一下,而蘇予很快意識到她的不適,放開了懷抱。
抒瀾嘟起小嘴,不高興的樣子。蘇予一時不知如何是好,半晌才記起衣兜裏還有一根波板糖,於是把它掏出來遞給抒瀾。抒瀾看見彩虹色的波板糖,知道是甜的,急急接過,朝蘇予天真爛漫地一笑。
這樣滿足的純粹的笑。
抒瀾特別喜歡高闊的地方,山,就像是她前世今生的牽絆與歸宿。蘇予常常帶著抒瀾登山,每一次她都極有興致,爬得一次比一次高,路程一次比一次遠。
抒瀾的話雖然仍然有限,但伴隨著心情愉悅一天天增多。蘇予耐心地教,她慢慢地學。從一開始隻能表達“我”、“你”、“好”、“不好”……這樣簡單基礎的詞彙,到現在已經能夠完整地陳述句子表達自己的意思,即使那些話都還很幼稚。
這天,涵縣的山上下起了雪。蘇予幫抒瀾擦去嘴角的飯粒,笑著問:“飽了嗎?”
見抒瀾認真地點頭,蘇予看了看窗外紛紛揚揚的雪花,挑眉引誘似的問:“山上的梅花開了,想不想去看?”
“想!”抒瀾興奮地笑著,拉著蘇予迫不及待就要出門。蘇予哭笑不得,幫抒瀾加了一件厚厚的外套,戴上線球帽、圍巾、手套……一幹防寒措施做到位以後,才帶著她出門。
山間,小道上鋪了一層如地毯般的白雪,樹冠上積雪的鬆柏好似戴了一頂頂白絨帽純然可愛。整座山綠白交相輝映,看起來像是一片翠玉與白瓷的世界。
快到山頂,抒瀾望見前方一處廣闊的梅林,忽然激動地喊:“梅花!”
隻見目之所及皆是鮮豔可愛的紅梅,迎著雪在枝頭悄然綻放,淡雅的梅香幽幽飄散,沁入心脾的清醇。梅花連綿而開幾乎望不到盡頭,形成一片震撼的花海,豔若雲霞。
抒瀾往梅林跑去,冷不防跌了一跤,摔得滿臉是雪。她不哭反笑,自己一骨碌爬起來,拍拍粘在身上的雪花,繼續往前跑去。那樣無拘無束的奔跑,仿佛一隻天生的大自然的精靈,抒瀾一路輕躍著步伐,哼著她已經不記得的爹爹曾在很久很久以前教她哼過的曲調。
一棵繁茂的梅樹前,抒瀾陶醉地嗅著枝椏上的芬芳。蘇予扳過抒瀾,仔細地把紅色的針織圍巾給抒瀾係上,刮了刮她的鼻子,嗔怪地說:“跌倒了,圍巾也不知道撿起來。”眼中卻是溫柔的笑意。
抒瀾吸吸鼻子,低著頭像個知道做錯了事的孩子,弱弱地說:“沒看見。”
“好啦,不怪你。”蘇予揉揉抒瀾紅撲撲的臉頰。抒瀾笑著躲開,一把抓起地上的雪往蘇予身上撒去。
“這樣才是打雪仗。”蘇予團了一把雪,揉成一個小雪球,往抒瀾身上輕輕砸去。抒瀾學會,也揉了一個雪球砸向蘇予。雪球來來往往,似乎每次都能正中蘇予,而抒瀾大多都可以輕巧地避過。躲、逃、追、砸,抒瀾在梅林間穿梭如燕,旋轉翻飛,銀鈴般悅耳的笑聲滿是快樂無憂,在涵縣的這處大山之上久久回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