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
小院剛吃過晚飯。
忽聽得獨扇兒小院門一響,走進一個人來,還未互相招呼,小黑豹來富兒就搖頭擺尾地迎上去汪汪叫著。
“哎喲,幾天不來,你生了?你怎麼咬起我來啦?”似乎是說給人聽的。
蘭妹連忙迎上去,喝住來富兒:“是春嫂呀!”
“哎呀!你不來,我差點兒叫狗吃了!哈哈哈哈……”一串哈哈滿院兒滾。
這是一個很幸運的女人,會笑,會說,會做人,有麵子,有裏子,家裏外頭混得滾滾兒圓。就憑她那一串哈哈到處抹,哪兒都走得通,事事有人幫忙。
大夥都叫她哈哈嫂。
哈哈嫂一進門,喬家的人表麵歡迎,心內卻立即翻動起來。
老喬婆怕她再提起計劃生育的事。
老喬頭除了恨她管得他家太嚴,還恨前頭她男人擋路,誤了他的大事。
蘭妹怕她問起肚子的事。
三狗兒兩口子怕她問起縣醫院檢查的事。
二狗兒怕她問起關於女人的肚子。
隻有紅紅兒不怕,拍著小手,張著小嘴,啊啊要她抱。
她彎腰抱起小紅紅,聞聞她的小手:“媽呢?”
紅紅不會說,對東屋看。
春嫂、蘭妹兩人說著話,進了北屋。
春嫂抱著紅紅兒,坐下。說:“我前頭看見你帶著身子拾棉花,腰裏吊著十幾斤重的棉花包,我真替你擔心!你發什麼昏?自己有孩子還那樣不要命地幹活?我看你們家裏人也忍心!”
老喬婆立即溜到東屋南房:“他爹,黑衝女人來了!”
“她來幹啥?去聽著點。”
老喬婆又溜出來,掩在窗邊。
春嫂繼續說:“你年齡大了,懷孩子,一定要注意多休息,還有經常到婦產科去檢查,這個年齡,鬆骨盆困難,弄得不好還有人工助產。”
蘭妹在燈下納二狗兒的鞋底,好像沒心思聽春嫂的話。
“哎,我說的話你聽見沒有?”
“聽見了,是的,哎!家裏吃飯的多,幹活的少,我再不下地,活誰幹?”
“可也得注意啊!擔水、送肥、讓二狗兒他們幹。閑著這些男人幹什麼?”
“這女人!”老喬婆在外麵心裏說。
“我今晚特地抽個閑兒來看看你,我看你太傻了。”
蘭妹鼻子響起來,那也叫沒辦法!捏了一把鼻涕:“我都想過了,沒用!總怪我命苦,我後悔,不該逃到新疆來,在河南死了也罷了!”
春嫂眼也酸了:“你咋啦?蘭妹。我發現你這幾天好苦悶,跟我說話也少了,而且很多天也不到我家去。我是做這方麵工作的,有了孕應該告訴我,你說,我不關心你,誰關心你?”
“我……”
“紅紅兒,老喬婆跑進來,來,奶奶抱。去睡吧,天不早了!”她在變相逐客,臨走對二狗女人一使眼色:“早些睡,雙身人,又忙了一天的!”
“嗯。”
春嫂見她這樣百依百順,就老著麵子說:“喬嬸,我們再玩一會兒,你先睡吧。”
老喬婆送走孩子,又來。
春嫂說:“你這腰裏好像束得太緊!”
蘭妹一聽,連忙轉身,不讓她摸。
“你這就分生了,我是說,懷孩子不能亂束,影響孩子生長。”
“不,我沒有束!”
“那怎啦?肚子疼嗎?”
“不,不疼。”
“那你為什麼看都不讓我看?你把我當外人?”春嫂有些生氣,“我空把你當妹妹了!我走了!”春嫂站起。
“春嫂姐!”
“蘭妹,天不早了!”老喬婆在外麵喊,希望讓春嫂早走。
“你是不是肚子難受得很?”春嫂又回過頭,說著手已安著了蘭妹的肚子,她立刻覺得有些不對勁!太軟!“啊!是不是?年前碰到過這種情況,她?……”
春嫂生氣了:“蘭妹,你搞的什麼鬼?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必須告訴我!”
蘭妹哭著從腰裏解開一塊白棉花,跪下:“春嫂姐!我求你了,這事……”
“衝兒家!”老喬婆也一腳踏進來,“我求求你了,這事不怪二狗兒媳婦,是我讓她這麼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