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我們看第八識頌:
【性唯無覆五遍行,界地隨他業力生,二乘不了因迷執,由此能興論主諍。】
第八識是八個識裏麵最重要的一個識,它是前七識的根本,是宇宙萬法的本源。第八識攝持萬法的種子,在因能變的時候,種子生起第八識。第八識的見分是識體,“能認識”的功能;它所認識的對象就是相分,而第八識所緣的相分,就是“根身、器界、種子”。
根身就是有情的肉身。第八識阿賴耶識如果不持這個肉身,這個人才是徹底地死掉了,“去後來先作主公”,它攝持這個根身為相分,第八識攝持為自體;
器界就是有情眾生身外的物質世界,第八識領納以為境界——“領以為境”;
種子就是能生起萬法的功能(是指一種能量),第八識會持令不失。由第八識的種子“起現行”,生起萬法,這時就有了宇宙人生。
這四句頌包含了四個內容,也就是第八識的性別、相應心所、界地定位、以及它的理證。
性別來說,“性唯無覆”,第八識阿賴耶識的性質是無覆無記、沒有染汙的。“覆”就是染汙。
相應的心所,就是五遍行心所:觸、作意、受、想、思。三受之中也隻有舍受與第八識相應,而苦受、樂受都與第八識不相應,為什麼?因為苦受、樂受是容易轉變的,而舍受是性不變遷,相續不斷的,所以才會與第八識相應;而且第八識的活動是一類相續的,行相微細非常難以了知,而苦受、樂受行相粗顯,所以不相應。
界地:“界地隨他業力生”,這個“他”就是指第六意識。第八識隨第六意識所造的引業的力量——我們說“引滿能招業力牽”,第六意識所造的引業,它會牽引我們生到哪一道去;第八識是隨第六意識所造引業的力量的支配,在三界九地裏麵生生死死,頭出頭沒,相續不斷,所以就有了有情的生死流轉。
理證:證明阿賴耶識的存在。“二乘不了因迷執,由此能興論主諍。”因為第八識的行相,是相似相續的,很微細難知,就是聲聞、獨覺聖者,都不能夠明了,所以他們也會生起迷執來。
迷執有兩種。第一種是增益執,比方說“執無為有”:凡夫眾生他執著於有實我實法,但是其實這個是沒有的,執無為有。第二種是損減執,就是“執有為無”:比方說第八識的心王法、心所法,是幻有非無的,但是二乘人——聲聞、獨覺他們不明了,就生起迷執來,撥無第八識,認為沒有第八識。
所以無著菩薩、世親菩薩、護法菩薩,這些大乘的論主都引經據典,與二乘來辯論,來證明唯識的真理,以破除他們的迷執。我們看《成唯識論》、《攝大乘論》上都有這個辨析,成立第七識的理由、成立第八識阿賴耶識的理由,都有很詳細的解說。
玄奘法師為什麼在偈頌裏麵會有這一句:“二乘不了因迷執,由此能興論主諍”?因為玄奘法師在印度的時候,他親自寫過一篇著作,就是來辨析這個問題的。玄奘法師在印度的時候造了三部著作:
第一部著作是《會宗論》。他在跟隨戒賢論師學習的時候,當時另外有一位是叫做師子光,這師子光論師執持的是中觀見,而且他認為唯識見不了義、不究竟,他要破;所以在那爛陀寺裏麵,就講《中論》、《中觀四百論》等等,然後來廣破唯識。玄奘法師就作了一個《會宗論》,來融彙兩宗的觀點。如果從修行的角度來說,事實上都隻是次第的安排而已了。
第二部著作就是《製惡見論》。造的緣由是當時有一位小乘正量部的論師,叫做般若毱多,他寫了一部《破大乘論》,有七百個頌;然後東印度烏荼國,也就是烏仗那國的那些小乘的佛教徒,就將《破大乘論》呈獻給中印度摩揭陀國的國王——戒日王。
戒日王看到以後,馬上就請戒賢論師選派高僧去辯論,戒賢論師就選中了四個人,就是玄奘法師、海慧、智光和師子光。但是另外三名印度的法師,他們不敢去,因為般若毱多是南印度國王的國師,而且很有威望。
玄奘法師就說:“奘雖學淺智微,當之必了,願諸德不煩憂。……”就是說玄奘雖然是學識很淺薄、智力很微小,但是我願意去承擔,願你們不要擔心!“……若其有負,自是支那國僧,無關此事。”——如果萬一我辯論失敗了,我是一個外國的、大唐支那國來的僧人,對於那爛陀寺、對於印度僧人的聲譽沒有影響,“無關此事”。所以他就造了一部《製惡見論》,一千六百頌。
《製惡見論》不單單是去破除《破大乘論》,而且她是對於九十五種外道,還有十八部小乘那些觀點的一個總的答辯。上麵也有牽涉到,我們剛剛講的“二乘不了因迷執,由此能興論主諍”這個問題,般若毱多在《破大乘論》上麵,他否定阿賴耶識的存在,他就批判《解深密經》上麵所說的“阿陀那識甚深細”,最後一句是“我於凡愚不開演”,他就說既然是佛陀沒有開演,那肯定阿賴耶識不存在。
玄奘法師就在論典上麵分析,用比量來辯論、來辨析,說:這個俱生我執,對於見道、對於破我執、對於小乘的果位、或者是大乘的初地的見道位,這些是沒有妨礙、沒有影響的;要破的是什麼?是由第六意識生的分別我執,這樣地用種種的比量來推論。所以他能夠非常有威望,被整個印度的佛弟子都尊敬,原因也是因為玄奘法師的智慧非常深遠。我們對於《製惡見論》和真唯識量,在後續的課程之中,將來有機會再深入講。
第八識的體相、依緣和業用
【浩浩三藏不可窮,淵深七浪境為風。受熏持種根身器,去後來先作主公。】
這首頌就包含了第八識的體相、依緣和業用三個內容。
第一個是體相:就是“浩浩三藏不可窮”。阿賴耶識譯為藏識,包含了能藏、所藏、執藏,對一切種子而言,阿賴耶識名為“能藏”——能夠含藏,因為一切種子都含藏在阿賴耶識裏麵;
對於一切現行的雜染諸法而言,阿賴耶識名為“所藏”,就是因為一切根身、器界,一切雜染現起以後,阿賴耶識反而被一切雜染法所覆蓋、覆藏,所以叫做所藏;
對於第七識末那識而言,阿賴耶識名為“我愛執藏”,簡稱為“執藏”,第七識恒時有我愛執,而被執為“我”的就是阿賴耶識現行的見分,所以就成了第七識所愛執的處所,所以名為我愛執藏。
藏就是“處所”,這個三藏的意義都是甚深難知、無有邊際的,所以叫做“浩浩三藏不可窮”,能藏、所藏、執藏,都是浩瀚無邊的、不可窮盡的、甚深難知的。
第二個是依緣:“淵深七浪境為風”,前麵的那個三藏義,都甚深難知、無有邊際,是因為阿賴耶識它所含藏的一切無漏法、有漏法、色法、心法,所含的一切種子是不可窮盡的,所以說能藏不可窮,因為阿賴耶識的一切雜染法,被一切的現行雜染法所覆蓋,不可窮盡,所以能藏不可窮。
因為第七識的我愛執,很不容易覺察,就是睡眠的時候,乃至於一切時都在相續,但是我們很難覺察到。我們睡眠之中做得了主嗎?其實哪怕你平時一直都惺惺寂寂、靈明不昧,但是如果你在睡眠之中不能夠做主,被這個第七識所轉,仍然還是起我愛執的話,照樣還是會在修行上麵成就有障礙,因為它在一切時都會不斷地執著於有我,所以從我愛執藏上麵說,也是甚深難知不可窮盡的。
“淵深七浪境為風”,“淵深”是指非常淵深的大海,是比喻第八識,前七轉識就比喻為波浪。波浪依大海而起,同樣的,前七轉識也是要依阿賴耶識——根本識而起。
“境為風”:前七轉識都要有境為增上緣才能生起,好像海上有風才能起波浪,但是這中間最需要外境的是前五識;因為第六意識有獨頭意識,獨頭意識可以自己妄現出境界來源,來產生意識活動,比方說我們做白日夢,這是獨頭意識緣自己妄現的境;第七末那識是緣第八識的見分為境,所以這個境是常有,不需要借助其它的境才生起來;所以外境對於前五識最重要,因為前五識離境就不能發識。總而言之,都需要境,不管是外境、還是內境,所以叫做“淵深七浪境為風”。
第三個內容是業用:阿賴耶識的作用有五種,也就是受熏、持種、內變根身、外變器界、以及去後來先作主公。
第一種是受熏(接受熏習)。前七轉識是能熏,第八識是所熏,在第三講裏麵已經講過所熏四義、能熏四義。所熏四義是指:(一)堅住性:一類相續,能持習氣;(二)無記性;(三)可熏性;(四)與能熏和合而轉,其實這個所熏就是指第八識了。能熏四義是:(一)有生滅;(二)有勝用,有勝用是作用力很強;(三)有增減;(四)與所熏和合而轉。
第二種是持種,就是攝持種子。阿賴耶識是無覆無記性,所以它受熏。它被熏之後,就將染淨種子執持不舍,好像我們在房間裏麵點了一盤香,這個香全部都燒完了,這個香的體沒有了,但是這個香氣還存在;同樣的,也就是說如果這一期的業報已經盡了,阿賴耶識仍然還是會——因為它持續的一種執著作用(習氣作用),它就會成為我們生死輪回的一個主體。
第三種是內變根身。我們的眼、耳、鼻、舌、身,這五根身是第八識阿賴耶識的色法種子所變現的。
第四種是外變器界。物質世界(器世間)的山河大地、日月星辰,也是第八識色法種子所變現的,這個要講就講述很多內容,後續我們學《唯識三十頌》就會很清楚。我們的根身、外在的器界,都是第八識阿賴耶識所變現出來的。不過有親所緣緣、有疏所緣緣等等。
第五種作用就是“去後來先作主公”。第八識無始以來一直存在,但是它是相續生滅的,你千萬不要認為這個第八識阿賴耶識,——你聽說它是內變根身、外變器界,就認為是一個什麼一成不變的東西,那你就搞錯了!它是有一個相續相,而且是無始無終的:無始以來就有,成佛以後照樣還有阿陀那識,所以叫無始無終。它是一直刹那刹那生滅,但是一直相續。因為它是刹那生滅的,所以我們才有機會成佛;如果它一成不變,我們怎麼成佛?所以這是我們生死輪回的主體。你千萬不要聽到這個“主體”,就認為是一個一成不變的東西,那你這個見地就搞錯了。
如果這一期的業報已經盡了,我們的阿賴耶識對這個根身,就不持為自體,就名為死了。這是叫“去後”,它去到最後;“來先”,最初來受胎的那一刹那,阿賴耶識先來,所以就名為生。人死的時候全身都冷了,最後還有一個地方,還有一點暖氣,它最後冷,這表示什麼?表示“去後來先作主公”,那個時候前六識都沒有功能了,隻有阿賴耶識還沒有離去,要等到暖氣完全沒有了,才算是真正地阿賴耶識也離開了,才能夠名之為“死人”。
《雜寶藏經》上麵有說到:神識從哪裏出去,就可以判斷你生到哪一道去了。我們都知道:“頂聖眼生天,人心餓鬼腹,畜生膝蓋離,地獄腳板出。”全身都冷了,就是腳板還是滾燙的,這個人墮地獄了;全身都冷了,頭頂上麵很溫暖,這個人是成聖人,往生極樂世界了。當然這個有很具體的詳細的分法,不是這個偈頌這麼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