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黃旗的營地位居正北,兩位太後的宮帳便被拱衛其中。行營裏皇帝與太後的大帳最是軒敞華麗,地上鋪著厚厚的氈子,擺設一如宮中。外帳立著四名侍女,見錢昭進去,兩人躬身撩起內帳的簾子。
裏邊毛氈正中又鋪巨大的波斯地毯,外圈大紅底內圈靛藍底滿織五彩纏枝花卉,色彩濃烈紋樣極盡繁複。這是盤點工部庫房時尋出來唯一一條,清理之後被錢昭送來用在此處。
豪格福晉塔娜便跪在那以蠶絲羊毛以及金銀線織成的奢華地毯之上,低頭拿帕子印著眼角。
滿清上下禮數嚴苛,臣僚別說是陛見了,就算與王公們在衙門議事,也須跪著回話。反倒女眷大禮無須跪,故而錢昭隻是上前肅了一肅。哲哲哪能不給她臉麵,忙抬手道:“起吧。”
錢昭順勢起身垂手而立。
隻聽布木布泰道:“你來得正好。豪格媳婦從京裏過來,你給她安排個落腳的地兒。”
錢昭心道,我哪做得了她的主,嘴上卻爽快答應:“是。”
哲哲望向錢昭,笑問道:“你辦事一向是妥當的。這回出來,倒沒瞧見豪格媳婦在冊上,可是漏了?”
塔娜麵色一白,身子微微瑟縮,低頭掩飾眼中的驚惶。
錢昭不好揭底兒,模棱兩可地笑回道:“興許是漏了。王爺倒沒跟我提過,回頭我問問他便是。”
哲哲其實已有猜測,此時聞弦歌而知雅意,端了茶,睨著塔娜道:“豪格剛去,你也別太傷心。聽說你身上不好,既然來了,便好好將養幾日。”
塔娜啜泣道:“謝太後垂憫!我病了這一場,昏昏沉沉地躺了大半月,隻是惦著阿哥大了,這才強撐著來,想叫哥哥給他說門親事。”
哲哲不耐煩看她演,場麵話說完就不想搭理。塔娜覺出她冷淡,便往布木布泰那邊膝行了幾步,伏地嗚咽著道:“我……是不中用了的,若我追著王爺去了,還望太後看顧阿哥……”
布木布泰可憐她,柔聲安慰道:“剛好些,別又哭傷了。你額吉年紀大了,回頭見著閨女委屈,心裏怎麼好受!”
塔娜聽著這話,似乎真委屈了,哭得越發動情。
錢昭見哲哲翻了個白眼,隻是喝茶不吭聲,便朝邊上伺候的宮女使了個眼色,叫她們攙起塔娜,才道:“地上涼,傷了中氣可不好。”摘了她的帕子塞到她手中,笑道,“養養精神,明兒帶富綬阿哥認認親戚。”
待錢昭將塔娜帶走,哲哲沉下臉,把茶盞往幾上重重一撂。布木布泰疑惑問道:“姑姑,怎麼了?”
哲哲揮手讓貼身侍女都退出去,才道:“她搭上了多爾袞,還在咱們跟前嚎,瞧著心煩。”
布木布泰睜圓了眼訝道:“不能吧!”
哲哲冷笑道:“有什麼不能的?豪格一去,咱們就是砧板上的肉,她是聰明人。”
布木布泰想著這事兒直犯惡心,皺眉撚著菩提子。
哲哲怒其不爭,可自個兒也沒法子,這兩月來一直提心吊膽挨日子,既無奈又不甘,咬牙冷哼道:“走著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