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霖山莊人多而雜,雖因朱莊主家世和家父威名歸附門下,卻多出於種種目的,各為私欲。如張天儀,狄泰豐之輩,投奔他家,皆因虎落平陽,權益之計,借些金錢權勢以望有朝一日東山再起。或如杜羽這等,自怨懷才不遇,半途出家,表麵出頭,內裏和其他人想來也不會太契合。還有背罪的,躲仇的,更添江湖上一幹烏合之眾,盛時蜂擁而來,敗時必一哄而散。這些人,霍兄難道有興趣收到麾下?”
霍仲輝不置可否,丘胤明繼續道:“說來,最有價值的還是朱莊主。不過,想拔這頭籌的可不止你我。”
霍仲輝會意,點頭道:“丘兄如此坦誠,我不得不讚賞。看來,恒盟主倒沒看走眼。”
丘胤明忙道:“不敢當。我隻是實話實說。於春霖山莊而言,我是個外人,霍兄更是外人。雖然此番你同家父的合作算是成了,但接下來,如龍紹,如杜羽,豈會任人宰割。待到他們清醒過來,或再連同一氣,便錯過時機了。”
霍仲輝的眼色忽然變得銳利,似想說什麼,遲疑一下卻又鬆了鬆眉頭,轉而淡淡道:“所言在理。”
丘胤明亦沉默少頃,見他無意點破,便道:“霍兄的意思,我豈會不知。”說著,自顧輕聲笑了笑,道,“走在這條道上,時刻提著性命,總要想得周全些。我之所以到這裏來和你說這些,正因你我眼下所想殊途同歸。霍兄,依我看,你和家父當初議和,可不是向他俯首言和那麼簡單。”
霍仲輝似乎越發感興趣,側目道:“此話怎講。令尊的武功天下無敵,我和他言和實屬情勢所逼。”
丘胤明回想當夜西海盟和春霖山莊交鋒,以及之後從恒雨還口中得知的情形,總覺得霍仲輝敗給丘允一事,或有蹊蹺。但當下絕不是透露疑惑的時候,於是順勢道:“霍兄為情勢所逼,我為倫常所逼,亦不得不在春霖山莊權益。既然都不甘心,何不趁早動手。”見霍仲輝已為所動,忽然提高嗓音,又道:“對了。霍兄怎不問我如何從張天儀那廝手裏脫身?”
這話鋒一轉,果然令霍仲輝思緒暫斷,問道:“說來聽聽。”
丘胤明冷笑:“他也算得費勁心機,竟用毒來害我。被我殺了。”雖然知道張天儀沒死,但他確信那一刀捅得厲害,一時裏回轉不過來,不如往重裏說,也好讓霍仲輝斷一個念想。
“嗬嗬。我當時也怕他不可靠,果然。”霍仲輝五指向內輕輕一扣。
“朱莊主回了夷陵,剩下的皆是可棄之人。”
霍仲輝笑道:“你不怕我把你一同歸了進去?”
丘胤明亦笑答:“等你把這些人解決了再來考慮我吧。父子鬧些不和隻是一時,當下如何取舍,霍兄一定明白,至於以後,還是那句話,人在這裏,一切奉陪。”
霍仲輝盯著他看了半晌,仰頭哈哈一笑,起身道:“好。將來的事,將來再說,先陪你走一遭。明早就啟程。”
次日天光時,一行人已快馬離開夏口鎮。日前見到賀大成,得知丘允在武昌附近停留,陸長卿便循道去尋丘允了,離開前同丘胤明說,借這個機會邀請丘允去大洪山三思院做客,或可岔開他的心思。陸長卿此舉是否成行,丘胤明並不知曉,另一頭,祁慕田等人是否已平安北上,他亦不確定,此時引著霍仲輝一路往西去,隻能權當那兩處皆穩妥。多思無用,唯有一賭。
臨走前去看過恒雨還,仍在熟睡中,隻能托史進忠代為關照。霍仲輝把六名八卦刀差去跟著祁慕田,用意昭然,可昨夜對話間,二人皆未提此事,隻心照不宣,暗自較量著。今日,霍仲輝和丘胤明並騎在先,次仁東珠和楊錚則指揮大部分人馬,分了好幾批人,遠遠隨後。史進忠帶他親信手下,走漢水護送盟主和其餘所有亡者的靈柩往西安府去。
從武昌府往歸州雖有官道,但為了引來春霖山莊的黨羽,丘胤明故意繞小道。傍晚,眾人在德安府應城外的旅店歇腳。
荒郊野店,陳舊簡陋,不過坐在房前的寬闊場院中,即可遠眺南麵的一片湖澤,風吹碧草,水光漣漣,頗有幾分景致。等晚飯的當頭,丘胤明向霍仲輝問起石磊的死因。
霍仲輝麵有不愉之色,甚是有些忿然道:“我倒是沒想到,杜羽當時也在場,竟然不留一點兄弟情麵。”原來,那日霍仲輝假托刺殺丘允,將眾高手一並帶走,至九華山上,久尋卻不見丘允蹤跡。霍仲輝估摸時辰,那邊或已得手,但終不確信,於是借了個由頭,讓石磊回去報個信。想來當時石磊正巧撞上了刺殺,寡不敵眾,亦命喪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