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星月無光,遠處姑蘇城內的華燈連街盈巷,在低雲密布的夜空上投下一抹暗紅。刀光閃過,早春並不寒冷的夜風霎時吹起一陣濃重的血腥味,伴隨著的是幾滴溫熱液體,淋在手背上。丘胤明揮刀灑去血跡,低頭朝衛無憂那張牙眥目,滾落在一旁的頭顱瞥了一眼。
龍紹慢悠悠地騎著馬從後麵踱上前來,對丘胤明道:“早知這兩個如此不濟,我還不如留在城裏呢。”
“嗯。”丘胤明未予評論。他也沒想到,這仇報得毫無懸念。了卻了多日來的心事,可這一絲微不足道的滿足卻遠遠難以填補心底那塊隱痛多年的空缺。他將刀收入鞘中,回頭對龍紹道:“你完全可以不用跟過來。”
“哼,不識好人心。”龍紹輕輕躍下馬背,“還不是師父知道你傷勢未愈,關心你麼。你雖殺了他,我看你現在也不好受,要我幫把手就直說,反正閑著也是閑著。”緩步上前,看了一眼衛無憂身首異處的屍體,又瞧了瞧不遠處樹底下暈倒在地的女子,搖頭道:“要不我幫你把這小娘送回去?死人你自己處理吧。”
丘胤明見他形容散漫,便也不推卻,點頭道:“那就多謝兄弟了。”
龍紹笑道:“舉手之勞。”走過去將女子攔腰扛起,翻上馬背,回頭又道:“既然你親口說了,就給我記著,我可也把你當兄弟了。”縱馬而去。
丘胤明望著那飛快淹沒在夜色中的背影,心中道:你起初是假意也好,真心也罷,早晚讓你都變真心。到時候就由不得你了。心思盤桓,雙眸中浮起一層他自己也不待見的陰鷙之色。
話說武林大會結束之後,各門各派的人悉數散去,有心的登門白府關照問劍閣解散後的艱難事宜,更多的則是黯然離去,思忖著日後有何可為。問劍閣大勢已去,數日之間人心渙散,到最後,執意不去的弟子隻剩下寥寥不過十人。白孟揚遂讓大弟子王璉和二弟子李林悅二人留在杭州,同老管家一起著手將白府的數處房產,地產,以及茶園變賣,自己則攜家人和老閣主的靈柩啟程遷往汝寧府汝南縣的祖塋所在地。
春霖山莊出盡了風頭,丘允情誌高漲,又值早春方至,趁著這難得遠行的機會欲在江南流連些時日。朱正瑜雖有些擔心,久離封地莫要出什麼意外,但禁不住對江南秀色的向往,亦是欣欣然。而張天儀更常在一旁妙語連珠,讓眾人遊興日濃。
西海盟那晚失利,恒靖昭難以釋懷。霍仲輝數番自責請罪,加之他中了丘允一掌,傷勢頗重,倒令恒靖昭不忍對他多加責難,有意無意中更添了對丘允的憤恨。西海盟這幾日修養生息,按兵不動,保持著距離尾隨春霖山莊一眾,欲再造時機重新較量。
另一方麵,恒靖昭也聽從了恒雨還的勸說,請祁慕田帶著恒子寧先離開這是非之地,回去整頓餘部。祁慕田起初斷然放不下,可熟慮之後,心知眼下時局容不得感情用事,於是隨即啟程,不僅帶走了恒子寧和趙英夫婦,還捎上了房通寶,喬三,以及馬廉一家。走了一段,仍舊不放心,一紙書信過來說,先在大冶縣陳百生處落腳。
丘胤明自那日得知當年仇殺的始末,哪能放過那個近在眼前的始作俑者,可在丘允麵前他卻始終不想說出真正的緣由,便隻說要去殺一個舊仇人。丘允正在興頭上,倒也沒有追問,叫龍紹陪他同去。於是二人暫離開了春霖山莊沿運河北上的大船,一路尾隨一群同行的北方武林人士,衛無憂師徒就在其中。
這些人一路朝行暮宿,直到蘇州府地界,方有了下手的機會。原來,衛無憂和崔全皆是好色之徒,姑蘇城中多春色旖旎,二人先在城中尋歡,隨後住進了府城北門外一個小有名氣的娼妓家,一連銷金數日,自然落了單。丘胤明獨自暗中盯住他師徒,龍紹則在城中自顧消遣,直到第四天晚上,丘胤明和他說準備動手。
那天深夜,衛無憂師徒在娼妓家酒足飯飽,正欲就寢,突然門破,闖進來兩個蒙麵騎馬的強盜,二話不說,擄了那娼妓便走,口中說著什麼“搶去做壓寨夫人”。那衛無憂是一派之主,怎能容得強盜在眼前肆虐,即刻縱馬追來。這一追就追出了十多裏地,到了荒郊野外。等衛無憂發現不對勁已經來不及了,糊裏糊塗就成了刀下鬼。崔全負傷逃亡,想必是找同道求助去了。丘胤明和龍紹對這等人也不會在意,收拾幹淨便沿運河一路北上。丘允先前吩咐過,在揚州碰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