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廣元暗叫不好,已拔足而上,眼看丘允窮凶極惡地又起攻勢,全然是要命的招數,心急如焚,就恨腳下沒有風火輪。恰此時,眼前閃過一道人影,待他腳尖剛踏到實地的一刹那,方看清來人。原來是恒雨還比他早一步察覺不妙,此時已操槍而上,將丘允逼住,這才令天師免遭厄運。
隻見她在數招之內將丘允的殺招抵擋住,卻並不戀戰,主動退出丈餘,一手護著受傷的獨臂天師,一手執槍逼視丘允。丘允怒意盛然,幾欲再次襲上,可恒雨還此時的模樣如同一隻戰意勃勃的猛虎,連站在後麵很遠的人也能感受到那股無形的壓力,眾人不約而同地噤了聲。
丘允蓄勢待發,冷笑道:“我怎麼忘了,還有你呢,怎麼,想殺我麼?”
恒雨還頂上兩步,雙目精亮,怒鎖秀眉道:“不要逼我!”
僵持的一刻仿佛那麼長,她不知道能堅持多久,隻得摒卻所有雜念,一心鎖在槍尖,連人帶槍就是渾然天成的一柄厲器,無堅不摧。
忽然,丘允收起了攻勢,拂袖退出幾步道:“好吧,今日本也不想同你計較。”
恒雨還仍不敢放鬆,執槍緩緩趨步向後,待和天師與程廣元一同退回場邊,方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轉睛朝丘胤明望去。兩人隔得很遠,隻能隱約地讀到些許眼神中的意思,她嘴角牽起一絲淡淡的苦笑。
一旁,程廣元正給天師把脈。方才那半拳令天師氣血紊亂,髒腑受損,著實令人心寒不已。天師此時亦不再多言,陰沉著臉,讓程廣元替他度氣推拿,暫緩傷勢。
丘允在場邊踱了數步,再次揚言道:“還有誰不服的?”眼見眾人皆不言語,麵帶嘲諷地自顧笑了一會兒,忽然駐步在白孟揚跟前。
白孟揚今日隻帶了王璉和李林悅兩名弟子,在司馬辛等四人的陪同下前來赴會,王,林二人手中捧著的錦緞包裹裏麵就是昨夜所做真假混合的《十方精要》。此時,兩人額頭上冷汗淋漓。清早師父將二人招來,將他欲解散門人,並燒毀祖傳秘典的決定鄭重告知。二人起先驚愕之下百般勸阻,無奈師父心意如鐵,隻得灑淚接受。方才目睹這劍拔弩張的一幕,膽戰心驚,見丘允麵色不善地近前來,二人隻覺脊背上一束束寒意刺人。
“白閣主,你今日前來作甚?好像我並未請你。”丘允似笑非笑。
白孟揚上前一步,四下拱手,隨後聲色沉穩說道:“丘老宗師武功天下第一,有目共睹,足矣勝任武林盟主。白某不才,趁此群英彙聚之際,誠請眾位作個見證。問劍閣一派,愧於先前所為,無麵目再立足江湖,今日之後,解散門人,白某亦棄武歸田。”招呼二徒上前,將包裹打開,三十來冊書卷落入眾人眼簾,人群中隱隱一陣躁動。白孟揚氣沉丹田,神色不由自主的有幾分僵硬,高聲道:“《十方精要》在此!”
場中頓時喧嘩四起,無數雙眼睛如饑似渴地盯了上來,不少人忍不住推推搡搡地擠到前麵,伸長了脖子,瞪眼張嘴,爭先恐後地想要將這部傳奇寶典看個清楚。許多掌門頭領們幹脆圍了上來。
無為和司馬辛見狀,互遞了個眼色,同時走上前來,擋在王璉和李林悅的前麵。
丘允饒有興趣地問道:“白閣主,你這是要幹什麼?”回頭滿眼輕蔑地瞧了瞧圍上來的人,側目道:“打算讓這些烏合之眾瓜分了,從此幹淨麼?”
白孟揚一看,圍上來的人中,不乏數家所謂名門正派,心底苦笑,擺正了臉色,不卑不亢道:“此書禍害江湖,留著無益,先父已去,我欲將此書當眾銷毀,還請丘老宗師為我作證。”說罷,從書卷中取出兩本,遞向丘允,道:“請老宗師過目,以明真偽。”
此言一出,圍觀人群中頓時此起彼伏地有人大聲勸阻。言語紛雜,不乏“可惜……祖宗……武林……”等字眼頻繁跳出。
丘允頗有意味地盯了他一眼,並未推卻,一手扯過書卷,翻看了幾頁,突然合上,仰天大笑道:“白孟揚,你也有看穿的一天!嗬嗬……我還以為,還以為你一輩子就是個食古不化的混賬!哈哈……”回過頭來,猝不及防間猛然將書扯成幾塊,揚手扔了出去,大喝道:“好!你……好!就當著我的麵,你給我燒!”手指身後眾人,“給我當著這些混賬的麵,給我燒幹淨!”笑聲震天,令人不寒而栗。
天順二年春,杭州武林大會,就在這陰沉沉的天空下,在黑灰飛揚的火焰裏,在丘允的笑聲和問劍閣弟子的哭聲中,舉眾驚詫地落下了帷幕。以至於許多年之後,仍舊是武林中人代代相傳,難以忘懷的一段唏噓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