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海外巡航(3 / 3)

阿爾尼茲號在離亞速爾斯群島不遠處折向南行之後,天氣漸漸好轉,天空也愈來愈晴朗了,暖風不斷從空中吹來,最後他們終於到達了東北季風的海域中,不久就穿越了北回歸線。天氣好極了,一陣陣飽含水汽的風吹得人舒服而略帶醉意,海上起著微波,暗藍的天空裏點綴著幾朵白雲——季風海域裏的這一切都值得頌揚。多麼值得留戀的白天和夜晚!白天令人驚歎的暗藍色天空到晚上即被奇幻閃爍的粼光所代替,熱帶的太陽和雲彩,都足以使人驚奇,但最令人歎為觀止的還要算那高懸於海洋之上的熱帶夜晚的天空。

在軍艦駛近赤道時,晝夜的溫差大大減小。白天華氏86度,晚上84度,水溫也與此相近。但裏姆斯基並不覺得熱,非凡的季風給人一種暖和的清涼之感。當然,夜晚是悶熱不堪的,所以他特別喜歡夜班擔任守望——能在清夜涼風之下去觀賞碧海青天,的確是件愉快的事!為了避免鯊魚襲擊的危險,海員之間每天互相潑水幾次,來代替海水浴。一次,一條巨大的灰鯊跟在船後麵遊了很久,船員們想捉住它,但狡猾的鯊魚在水中的速度是無法形容的,想捉住它是非常困難的。他們還經常看見鯨魚噴水,飛魚整天都會出現在船的兩邊,有一天,一條飛魚竟然飛上船來,停在了甲板上,裏姆斯基此時甚至幻想有一天傳說中的美人魚會出現。

在途經佛德角群島時,船在一個荒涼多石的海島停留了兩三天。那是一個荒涼的地方,土地貧瘠,農作物出產不多,僅有一個小鎮子,而在那裏隻有煤供應給他們。但是這個地方居然還給了他們一點娛樂的機會,他們在那裏騎上了久已不見的毛驢兒,而且牽驢子的是一個黑色人種的小孩兒。他不斷用木棍去敲打它們,嘴裏叨叨咕咕地說著隻有毛驢兒與他才懂的土著話,黑白對比鮮明的眼珠兒不時看著他們這群俄國水兵,顯然他早已習慣了他的工作了。在加滿了煤和糧食之後,船開始往裏約熱內盧行駛。他們張著帆穿越了那恬靜的區域,一路上氣候炎熱,天空多雲,時常大雨傾盆。在水平線上常常有晦暗成漏鬥形的龍卷風把水天連成一片,讓人感覺神的存在與自然界神秘力量的偉大。

大約在6月10日,巴西海岸在望,那塊叫做“冰糖”的岩山指明他們已經進入了裏約熱內盧的港灣,艦船馬上就在碇泊所拋了錨——多麼動人的地方!在廣袤的港灣四周,有青山包圍。其中最高的是科考伐多山。正值6月,這是南半球的冬天,而南回歸線的冬天又是多麼可愛啊!白天在涼爽的地方溫度是華氏70度左右,晚上隻有63度,常常有大雷雨,但一般的天氣總是晴朗的。港灣的海水白天呈藍綠色,晚上則粼光閃閃,岸上與山上是一望無際的一片綠色世界。城裏和船上擠滿了黑人,他們的皮膚從棕色到光亮的黑色,各種深淺程度應有盡有,有的穿著襯衫,有的就半裸著身子,巴西人都穿一件黑的衣服,戴一頂高帽子。市場裏多的是吃不完的橘子、香橙、美味的香蕉,聰明的猴子和會說話的鸚鵡——這新大陸,這南半球,這6月的熱帶之冬,什麼都與裏姆斯基的記憶中的俄國不同。

裏姆斯基常和同伴們,尤其是海軍士官學校的同學,到裏約熱內盧郊外的森林山穀之中去漫遊,一天之中步行12.5公裏路去欣賞自然之美和壯麗的名勝古跡。裏姆斯基還曾幾次去遊覽悌裘迦瀑布,還曾攀登了科考伐多山和高維亞山。一次他迷了路,不得不在森林裏露宿一夜,幸虧城市的近郊沒有野獸出沒,所以裏姆斯基並沒有遇到什麼危險。最讓他迷戀的是這裏的天然動物園,而且除了當地的土產以外,亞洲的植物像丁香樹,肉桂樹,樟腦樹之類都有。白天是鶯啼燕語、巨蝶飛舞,到了晚上,就有發光的昆蟲在空中到處飛翔,真好似一個童話中的世界。

裏姆斯基一群年輕人又到巴西皇帝行宮的所在地彼得羅波利斯——一個在群山中間的小鎮上過了兩三天,還做了一次依瑪托萊提瀑布之遊。這瀑布四周的樹林裏長滿了樹一般高大的鳳尾草。同樣不能使他忘記的是裏約熱內盧附近一條深長的竹徑,上麵枝葉相接,遠望活像哥特式的圓拱門。一件意外的事使艦船在裏約熱內盧的停泊又延續了4個月之久。本來,在該處停泊兩個星期之後,就應向它告別,啟程駛往合恩角,但是不幸的是在聖科德鄰島的緯度上起了一陣強烈的寒風,這種風常從裏約拉巴拉他兩岸吹過巴姆巴斯大平原,風力很強,海浪也很大,但這次那位頭腦發昏的船長不知為什麼吩咐用蒸汽來代替帆篷行駛。船的尾部往上升起,螺旋推進器就會暴露出來,以致引起強烈的震動,這樣船身很快就有了裂隙,情況十分嚴重,前進已經不可能了。於是,阿爾尼茲號不得不退回裏約熱內盧的船塢去修理,同時又發送一份快報回俄國,說明船的受損情況,以取得批準。直到10月,總部的命令來了,讓阿爾尼茲號放棄環球航行的計劃,直接取道回歐洲。命令傳到時,裏姆斯基正在伊哈·格朗德島做炮術演習。那是個多山的小島,島上密布著蔥鬱的熱帶森林,島的一端有種植糖和咖啡的農場,那時正值夏季的開始。迫於上方的命令,他隻得向那絕佳的自然風光揮手告別。

船首先駛向卡提斯,準備到那裏待命。回北半球的航程一共走了65天之久。又一度經過了季風控製的海域,隻不過次序與來時顛倒了,這一次是北半球的星座出現,南半球的星座沒落。在赤道的一片海區,他們慶幸地連續兩夜看見了海上異乎尋常的粼光,船在高懸的銀盤一樣的月亮下無聲地行走,千萬顆星星像鑲嵌的寶石在遠處放著晶瑩的光。而海呢,它卻發出比夜空更美的光彩,好似太陽的七色光暈在這裏被分解又組合,這是一片迷·一個多姿多彩讓人終生難忘的境界。著名的薩加索海,盛產海藻和軟體動物,使它的夜色又神秘又空幽,以致讓人分不清何處是天,何處又是海。強烈的季風不斷吹來,海麵上波濤洶湧,從船身到水平線的整個海麵為一片粼光照亮,粼光反射在帆篷上,這種美景絕對不是未曾身臨其境親眼目睹的人所能想象到的。到了第三夜,水中的粼光減少了,海洋又恢複了常有夜景,但那兩個神奇而又美妙的夜航卻深深地留在裏姆斯基的記憶中。

4月,阿爾尼茲號停泊在法國補充給養的時候,傳來了俄國太子謝世的消息。此時,裏姆斯基與同期的候補生已經成為正式的海軍軍官了。阿爾尼茲號受命正式回國,4月下旬,闊別了近3年的科琅什塔德港又用溫暖的手臂擁抱了在海上漂泊日久的海員們。遙遠的異邦和遙遠的海洋的天然美景,海上的服役,令人生厭的寂寞無聊如同一幅幅活生生的圖畫不時地出現在裏姆斯基眼前。音樂呢?音樂似乎已經被他遺忘了,海上的風將他白皙的臉吹成了古銅色,他智慧的眼睛不再有幾年前的虔誠與溫順,而是代之以堅定與無限的深邃的思索,他的嘴角也微微地向上努起,仿佛他就是一個見過一切的人了。青春的熱血使他整個身體洋溢著陽剛之氣,與海傾心相許過的他邁著堅定的步伐又回到了聖彼得堡。但是生來就被音樂之光點化的裏姆斯基就像一個久別光明的盲人,當那如同甘霖一樣的音樂聖泉哪怕有一滴再次流入他的心田中時,他那已接近麻木的思想之中又一次地閃爍出了阿波羅的光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