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91年,莫紮特的創作能力在他生命的最後一年又奇跡般地恢複了,這是冷酷的命運之神玩的又一個不可捉摸的把戲。他的思維能力沒有得到增強,他的精神也沒有振作起來。就在創作火焰越燒越旺,把他推向光輝燦爛的偉大成就的同時,他羸弱的身體枯萎了,他的腦子遲鈍了,他那溫柔、純樸的天性仿佛覺察到在這樣一個肮髒的世界上純粹是浪費,幹脆漸漸隱去了。他在內心得出了一個結論:他的理想和準則沒有給他帶來多少好處,他的才華所起的作用也小得可憐。過去兩年噩夢般的日子在他的心靈上留下了斑斑傷痕,使他一回想起來就不寒而栗……
在這種情況下,他傾心為歌劇《魔笛》譜曲了。
莫紮特一動手譜曲就拋開了原劇本作者那蹩腳的詩句,也忘記了令人難以信服的劇情和拙劣的修改。他忘記了一切,心裏隻剩下一個念頭:這是他實現理想,用歌劇音樂來表達他自己始終不渝的思想感情的一個絕好機會。他認為歌劇音樂是唯一應當反映現實的音樂體裁。在這部歌劇的音樂裏,莫紮特以堅定無比的信念抒發了自己的激情。德意誌民族的一切最純潔的感情都在雄渾壯麗的樂句裏得到了體現。
在構思這部傑作時,莫紮特疲倦的大腦正是從他心底的愛、信仰、友誼,以及坦然不疑的純樸性格中汲取了創作的力量。《魔笛》的音樂在柔美的旋律中潺潺流出,逐漸擴展開來,彙入莊嚴、神秘的合唱,表達了莫紮特精神上的寄托。
如今,《魔笛》已經成了德國和奧地利人民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它溶進了居住在從萊茵河到多瑙河之間的人民的心裏,它成了每一家歌劇院裏固有的財富。此作和莫紮特的其他作品一樣,即使在20世紀聽來,它還像第一次上演時那麼清新動人。樂曲的和聲配器隨著音樂的展開越來越協調,也越來越優美,而它的樂譜卻顯得十分簡潔,對比之下,更使人覺得韻味無窮。《魔笛》雖然不像《費加羅的婚禮》和《唐璜》那樣具有普遍的吸引力,但它也有自己的獨到之處:它開創了一門嶄新的德意誌民族藝術。
此後不久,死亡之神終於神秘地降臨到莫紮特身上了。
有一天,天氣非常炎熱,莫紮特孤零零地一個人在屋裏刻苦工作著。突然,有人不緊不慢地敲門,嚇了他一跳。
“進來!”他喊道。
一個陌生人走了進來。此人身材瘦弱,神情莊重,從頭到腳穿著一身深灰色服裝。這個人奇怪的模樣不禁使莫紮特打了一個寒戰。
來人遞給莫紮特一封信。幾張雪白的紙疊著的信,外麵打著清晰的火漆,沉甸甸的。莫紮特站在那裏,望著來人的背影,由於受了驚嚇而微微顫抖著,心裏模模糊糊地產生了一種恐懼的感覺——一種莫名其妙的恐懼,幾乎像預感一樣……他茫然地向空中望著。
片刻,他想起了那封信,把它拆了開來。信的末尾沒有落款。莫紮特又翻回來,仔細看著,無從辨認它的來源。他摩挲著前額,開始看信。突然,他挺直了腰,全身一陣緊張……他仿佛變僵硬了。信中要求他就創作一首安魂彌撒曲提出酬金的數目。刹那間,莫紮特全身都像凝固了一樣。在那個炎熱的下午,一股不知來自何方的寒風似乎在刺透他的肌膚。莫紮特飛快地把信看完。信裏說,如果他願意創作這首彌撒曲,那就應該講明最快能在何時寫完。還有一個條件,莫紮特不得以任何方式去調查是誰委托他創作這首樂曲的。所有這種努力都將是枉費心機。
莫紮特接受了這個要求。
《安魂曲》共有十二個樂章,前兩個樂章全部是莫紮特自己寫的。以後的六個樂章他沒能寫完,但剩下的工作不多,居斯邁爾(莫紮特年輕的學生)隻需要做些技術上的添補就行了。至於第九和第十兩個樂章——《耶穌經》和《獻祭經》——是居斯邁爾根據他留下的粗略提綱寫成的。後兩個樂章《聖哉經》和《降福經》則完全出自居斯邁爾的續筆。
居斯邁爾采用了第一樂章裏的賦格曲作為全曲的概括、高潮和結尾——這看起來是他自己的天才構思——其實正是莫紮特在臨死的那天晚上親口指點給他的。
任何一個人的死亡都會使他的親屬產生痛不欲生的念頭,但這首《安魂曲》卻給死者亡靈帶來了無比的安慰,使死亡升華到了一個更高的境界。有生必有死,這是世間的普遍現象,因而這首《安魂曲》也就有了普遍的意義。它是超脫了空間的限製而與我們同在的一種東西。它沒有須臾的始終,除非我們說它隨著那個羸弱的嬰兒在薩爾茨堡的第一聲啼哭而誕生,伴著那個疲憊的音樂家在維也納的最後一聲長歎而結束。即便如此,它也決不隻局限於35年短暫的時光。它上溯到生活體驗的起源,下至現實問題本質的觸及。要理解《安魂曲》,就應當明白,這首樂曲以結尾時明朗、歡快的空心和弦表明:莫紮特這位決不願在朋友麵前垂頭喪氣的音樂家是帶著歡樂的心情結束了他那備嚐艱辛的一生的。
§§第二篇 裏姆斯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