鬥剴子的親家叫王一凡,王一凡是毛澤東的師範同學,家裏也是地主。毛潤芝(澤東)搞農民運動考察時來到上寧鄉,病了住在老同學王一凡家裏。王一凡請親家鬥剴子給毛潤芝看病,鬥剴子隻開幾副藥就把毛的病治好了,毛潤芝戲稱他為“羅神醫”。1949年改朝換代,當年的毛潤芝做了開國的領袖,他在北京寫信給同學王一凡,要他到北京去避避風,同時囑咐他可以把“羅醫”(鬥剴子)、另一個下寧鄉的譚同學一起帶到北京來。土改前夕,鬥剴子和王一凡一道走到寧鄉縣城,會同那個譚同學走到了長沙。然而,從沒出過遠門的鬥剴子、譚同學想家了,心慌了。他與下寧鄉的譚同學商量,兩人都不去北京了。鬥剴子認為自己一輩子從醫,沒得罪過人,更不說損人霸道。他與譚同學回家了,隻有王一凡一人到了北京。由毛同學安排,王一凡在北京做了文史館員,他這個地主在老同學保護下善始善終。
然而,一輩子沒做過壞事隻做好事的鬥剴子,回鄉後不久,劃為地主,土改工作隊發動土改“根子”——也就是周家寨兩個雇農鬥爭鬥剴子,逼他交出窖藏的金銀。
父親晚上回來說,周家寨的人硬要把鬥二爺往死裏整。那時我才五六歲,晚上跟著哥哥去下屋場看鬥爭鬥剴子。老天,那不是一般的鬥爭會,而是給鬥剴子“吊半邊豬”,也就是用羅索縛住一大指頭,一大腳趾,把人吊在樓柎上。我們站在門外往裏瞅時,鬥剴子已經沒有多少氣息。突然鬥人的“根子”把羅索一鬆,鬥剴子掉入裝滿貓公剌的扮禾桶,這才發出一聲殺豬般淒厲的慘叫。我和哥哥嚇得毛骨悚然,不敢看下去了。心想鬥剴子那麼慈善的一個人,要鬥死他幹什麼。童稚的我,第一次見到血腥,根本不懂人間世事。
第二天一早,父親說鬥二爺死了,被一捆草席捆了丟在田裏。第三天,他的屍體不見了,父親說有人背著工作隊掩埋了。
我們村的老地主,在土改運動中,活活鬥(吊)死一個大善人,公審槍斃了3個,槍斃的3人中有2個一直在外地教書或做生意,在本村說不上有什麼民憤。另一個有點“民憤”的缺牙齒,無非就是他家門口有一口塘,缺牙齒喜歡養魚,誰要到他魚塘偷魚,他躲在他家二樓一個小窗口裏發現了就朝天放鳥銃恐嚇。如此而已。最大的3戶老地主槍斃了,但他們讀了書的子女,全都在城裏找到了工作,因為他們有文化。鬥死鬥剴子的兩名“根子”,後來沒幾年就死了,而且死得很慘。村民說他們是遭到了報應,老天懲罰。
十年前我又一次回到故鄉,奇怪的事情發生了。當年被鬥死的地主鬥剴子,竟有人給他修築了非常壯觀的陵墓,陵墓前還建起了“羅神醫廟”,據我兒時的老師“笛舅”說:上世紀八十年代,遠隔百多公裏的下寧鄉一個鄉黨委書記,得了癌症轉輾求治毫無效果,最後醫院拒收,在家等死。有一晚他做了一個夢,見到一個白胡子老頭告訴他,你要想病好,趕快去上寧鄉官山大甲衝,那裏有個羅神醫,你向他求醫求藥,包你病好。這位書記弄了一台小車,由家人陪著找到官山大甲衝,一打聽果然有個叫羅神醫的,但死去30多年了。他要家人抬他到羅神醫墓前,上香,問卦,求醫求藥。其實他後來就吃點香灰、冥錢化的水,要死的病奇跡般好了。此事傳開,轟動了寧鄉,周圍和幾十裏外的病人都來求羅神醫治病。治好的人越來越多,一傳十,十傳百,仿佛神醫下凡。後來由那位死而複生的鄉黨委書記牽頭,幾百名病愈者集資為羅鬥勳重修陵墓,建造了一座規模相當大的羅神醫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