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我放心的是湖匪強盜真的死了,那天我走出蘆柴山,在湖灘上看到了被大浪卷上來的幾具男人屍體。其中一個我認出就是那個露出過半張臉的黑淫棍。
……
“啊!你終於為香香母子報了仇!”聽到這裏,我情不自禁地打斷了郭懷德老頭的話。
“是啊,惡有惡報,善有善報!”郭老頭仰起脖子又喝了一口酒。他手裏的酒瓶子空了,我把另一個酒瓶的蓋子揭開,遞給他。月餅被我倆啃得差不多了。明光光的圓月已偏西,靜靜的月娘子也好象在傾聽這個還沒結束的故事。
“善有善報啊!香香果然沒有死!”郭老頭說著說著,他的瘋勁又上來了。臉上的搓衣板裂紋在痙攣,嗓音也變得激動而嘶啞,“我報了仇,雪了恨,把衝到湖灘破損不堪的‘飛艇’和黑殼子船,七拚八湊弄成條船。爬到船上,昏昏沉沉,白天也睡,晚上也睡,任水流舟。有天晚上——大概早過了重陽節,月亮升了起來,湖麵上亮得象白晝。萬千銀點,波光跳蕩,我的眼也花,心也晃。夜風裏突然傳來熟悉的歌聲。我坐了起來,朝四周望去,天哪——”
“你看到了什麼?”我急切地問。
郭老頭子的淚水,象一顆顆銀珠子,從布滿風霜溝溝壑壑的臉上滾落下來,喃喃地道:
“我看到幾十碼的地方,湖水象滾了鍋似的開水翻滾起來,又象一朵剛開放的蓮花。蓮花的當中,噴起一串串銀光閃閃的水珠子。接著,蓮花瓣當中冒出一個赤條條的女人,她懷抱著一個吃奶的孩子。她和孩子就穩穩地坐在蓮花瓣上!女人的模樣,我一眼就認出來,那是我的香香。香香懷裏的孩子,準定是我沒見過麵的孩子……”
“你當時看清楚了,不是做夢嗎?”
郭老頭肯定地說:“我當時也怕自己是做夢,特意掐了掐自己的胳膊,我知道痛,知道自己不是做夢。我一邊狠勁劃船一邊呼喊著孩她媽,一眨眼,香香母子不見了。一會兒,母子倆又在那樣遠的地方出現了。我知道香香母子沒有死,都變成了美人魚。他們的下半身變了樣,隻敢露出上半截身子,坐在蓮花上,不願攏我,見我。我暗暗流著淚,追了上去,追了一程又一程……”
“你追上她們了?”我順著他的思路問。
“我,我……我一直追到今天!”郭老頭完全醉了,他搖搖晃晃撐著矮桌站了起來,靠在桅杆柱頭上,仰望著圓圓的月婆子,聲淚俱下地說,“十年了,我就見過她們母子一回。十年來,除了冰封雪凍,我幾乎無日無夜不在追尋她們母子。我練就了一手比飛鏢飛叉還準的飛網,我不想拿飛鏢飛叉傷害她們。我想在我閉眼之前,倘若能再碰上香香母子,我就用飛網網住她們,真真切切再看上她們一眼……”
報紙上登載的“洞庭湖上一位老漁民捕捉到一條活的美人魚”的消息,使我聯想到,那一定就是郭懷德老頭。
天都峰下
一、
群峰蒼蒼,雲海茫茫。白雲如撕碎的棉絮,趕著滿草原瘋跑的羊群,在你眼皮底,狼奔豕突。一忽兒如海濤席地而來,一忽兒如巨浪拍打、搖晃你腳下危乎兮高哉的禿崖。這是在黃山東南側,如一枝蓮花獨擎入天的蓮花峰上。
蓮峰極頂,實際上隻有幾塊千年風雨剝蝕打磨得光溜溜,狀若蓮瓣的巨石,能勉強站人的地方不過兩張桌麵寬的岩隙,跟你同時登上來的僅五六名遊客,其中包括身材瘦小的女大學生。你們是在下水的江輪上邂逅的,還有那個身高體胖像香港肥姐長著娃娃臉的女人,你以為是她的旅伴,她以為是你的夫人,同坐二等艙。她倆仿佛互為陪襯——襯出她吳帶當風的小巧玲瓏,托出她唐女環肥的壯碩身姿。其實是兩個毫不相幹的女人,肥姐在峰腳下鑽過岩穴,走下一百多級石磴,仰望岩縫中幾百級天梯,望而卻步。不知是擔心窄窄的岩縫擠不過肥胖的身軀,還是過量負荷已無力攀登,她不無遺憾地對你和小巧的她說:我在這裏等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