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橫下一條心,把漁村的祖屋便宜賣給城裏一家親戚,就賣一台10馬力發動機的錢。我把發動機裝到劃子上,船小動力足,簡直成了一條飛艇。我駕著“飛艇”走遍了八百裏洞庭的每一塊水域,碰到老漁民,老船工,不惜下跪參拜,就是想從他們嘴裏打聽黑殼子船的下落。有一次,真還有個外鄉船上的好心人告訴我:黑殼子船上一個黑臉大漢,有回在碼頭上喝醉了酒,跟人家吹牛皮,說他們船上一個叫香香的美女,被他們幾個兄弟搞爛了,還生下了一個漂亮小子……
又是高興,又如當頭劈下個炸雷!香香終於給生下個“香火”,可孩子出生在狼窩匪窟裏。我知道遭受了人間最悲慘的奇恥大辱的香香,沒有投湖去死,完全是為了可憐的孩子。我駕著“飛艇”來到舵杆洲,在百裏蘆柴山裏找到了那個破落的龍王廟。廟裏有鍋灶,有蘆葦搭的地鋪,顯然是湖匪強盜的一個駐點。但那裏沒有香香和孩子,人去屋空。我想起蒙麵強盜說過的:“三個月內捕到美人魚來贖你妻子”,神智完全混亂,竟然相信了湖匪的承諾,我決心憑自己百發百中的捕魚技能,去捕一條美人魚來贖無辜的妻子、孩子。
三個月還剩下一個月,我相信我能捕捉到美人魚。萬子湖一個九十多歲的老倌告訴我:“美娘魚”是受屈的女子變成的靈物,象一個人的魂魄一樣來去無蹤,要起觀音暴的時候才會“現身”,那叫“美女拜江”。青草湖一個老頭跟我說:“美娘魚”他見過,公的很凶猛,母的很溫和,它們一家大小,公孫幾代在一起,從不分離。母的生下幼崽,怕幼崽淹死,總是把寶貝駝在背上。如果幼崽不幸死了,母親還是癡情地把它駝著,滑落了,又駝起來,不忍離棄……
為了捕到神物,越是風大浪險,我越駕船出湖。我想見識“美女拜江”。在大風暴裏,桅杆折斷了,撈一根木排上打散的樹條子換上;舵板子撞斷了,我自己修補;我一身摔得青紅紫綠,沒停歇過一天。我學會用魚鏢、魚叉射殺拜風的江豬,用飛鏢殺落低飛的野鴨子!我練好了一身硬功夫,隻要碰上“美娘魚”,就有辦法對付。
一個熱天就這樣過去了。湖上起了秋風,夜空裏傳來了雁子哀哀的叫聲!那晚上月亮也象今夜一樣又圓又亮,我突然想起就是天下的親人都在相望團圓的中秋夜了,抬頭望著天上的月娘子,我淚流滿麵,心如刀割!三個多月過去了,我還沒碰到一回“美娘魚”,在湖匪強盜手裏的香香和孩子怎樣了?我好象從陣陣夜風中聽到了香香的啼哭,悲哀的漁歌……
我一刻也呆不下去了,駕起“飛艇”朝舵杆洲飛去。離舵杆洲還有十多裏水路,忽地發現一條大船停泊在湖灘旁,船上燈火通明,甲板上一夥人正在喝酒賞月,唱曲取樂。一個久違而熟悉的,悲憤欲絕的弦歌聲遠遠漂來:
篙子一響船要開,
問郎一去幾時回?
郎不回來妻沒命,
淚水漬濕懷裏的孩……
“香香——香香——”我聽出那是香香在哭訴,我認出那是湖匪強盜的黑殼子船。我加大馬力朝黑殼子船衝了過去,那邊船上的人一見來了拚命三郎,竊以為是公安快艇,一陣慌亂後立馬駕船奔逃,直往舵杆洲奔去——
我的“飛艇”在後麵窮追不舍,兩船相距始終不出百碼的距離。湖上突然刮起風暴,月亮也躲進了雲層,就在快到舵杆洲的鬼門礁,黑殼子船獨礁一聲巨響,船翻了!我的“飛艇”雷上去,也粉身碎骨,我飛了出去。落在波濤中人事不知,完全憑本能泅到蘆葦灘上,死過去了……
天亮的時候,我蘇醒過來。昨晚的經曆象是一場噩夢,渾身酸痛地爬了起來,蘆葦灘上到處是黑殼子船和我的“飛艇”的殘骸,卻不見一個人影!四周靜悄悄的,難道湖匪強盜全都淹死了?我的香香和孩子也死了?
我不相信香香死了!她是漁家人,從小紮猛子可以紮過一條河,遊水可以遊過一個湖汊子。接下來十多天,我白天黑夜在蘆葦蕩裏四處尋找呼喚我的香香、孩子,我相信她懷抱孩子一定也如我遊到了岸邊,躲進了蘆柴山裏。找到了舵杆洲的龍王廟,還是不見蹤影,我又想她可能被好心的船家帶走了,仍在洞庭湖上漂蕩,在尋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