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浪跡萍蹤(2)(2 / 3)

真是發瘋了!實在太可怕了!

我想喊叫。一看郭老頭一手捏著風篷索子,,一手握著那把寒氣逼人的魚叉,我——我其實根本就叫不出聲音來了。我象一顆芋頭,放在撞籃裏麵,被搖過來,撞過去。隨著波濤的起伏,船身的顛簸,我在坐艙裏揉麵一樣揉著五髒六腑,隻想嘔吐!我強迫自己合上眼皮,把命運交付給上帝。

我昏昏沉沉……第二天醒過來,郭懷德還是那幅癡癡呆呆模樣,好象昨晚根本沒有發生過“巡湖”的事情,我還以為是自己做了場噩夢。

日子長了,我同一些老漁民混得很熟。有時雲他們船上幫忙剖魚,醃魚,或寫些什麼家信。我有意問道:

“哎,郭懷德家裏還有什麼親人沒有?”

“有哇!”長著鯰魚須胡子的老頭回答,“還有個漂亮堂客(妻子),一個金童玉女孩子。”

“現在在哪裏?”

鯰魚須老頭嗬嗬大笑:“噢?你沒問過瘋老頭?”

“瘋老頭?”我詫異地,“他是瘋子?”

“唉,要不是瘋子,一個堂客死了‘炮’(方言“十”)來年,怎麼還老是跟人說:他還有個老伴和孩子?他堂客走的時節,孩子還懷在肚裏,是男是女還不曉得哩!”

我的鼻尖酸酸的,心兒緊縮起來。我想起吃第一餐飯,郭老頭指指船板說過的話:“他們有吃!”原來是他在懷念他的妄妻亡子啊!我擦擦濕潤的眼窩接著問:

“他堂客怎麼死的?”

“誰知道,那是過苦日子的時候……”

“鯰魚須”不願繼續這個傷心的話題。待了一會兒,我又提出一個新問題:

“噫,郭老頭為什麼經常晚上駕了船去湖上瞎跑?”

“瘋病嘛!”鯰魚須歎息說,“就為瘋老頭!晚上發病,早晌漁村頭頭還組織批鬥他呢!造孽啊,怪他晚上下湖是搞資本主義、複辟封建迷信!唉,人家‘炮’把年都是這號瘋病。明明知道,還要鬥他,這些人不是瘋得更凶嘛!”

“怎麼說是複辟封建迷信呢?”我追問了一句。

“唉,瘋老頭呀,他總是說堂客跳湖沒死,變成了洞庭湖裏的‘美娘魚’……”

“美娘魚?!”

“嗯,美娘魚——城裏人叫美人魚……”

於是,鯰魚須老頭跟我講起洞庭湖“美娘魚”的傳說故事。一種說法是:舜帝爺爺到南方巡視,病死在九嶷山,舜帝娘娘聞訊,奔到君山,被水阻隔,哭得滿山竹子成了斑竹,跳到湖裏變成了“美娘魚”。另一種說法講的是君山上有個天仙般的白小姐,因為父母不讓她跟吹金笛的長工相好,被迫跳湖成了“美娘魚”,父親追下湖成了“江豬”……

總之,傳說中的“美娘魚”,都是鍾情女子變成的。鯰魚須老頭發誓說:他小時候聽父親講過,他爺爺年輕時見過“美娘魚”,上半身是美女,下半身是魚。至於郭懷德堂客跳湖後是不是也變成了“美娘魚”,他可將信將疑,沒有把握。

“天曉得!”鯰魚須老頭拈著他嘴唇上幾根稀疏胡子道,“那要等捕捉到那種神物的那天,才能見個分曉啊。”

湖水天天退落,我對郭懷德老頭的好奇心與日俱增。他捕魚真有絕招:本領大的漁民,發現了魚窩子,也得小心翼翼地把船老靠過去,再投下“業次”(漁具)。他卻不是這樣,遠遠地投出船篙,有意將魚窩子驚散,再使出麻罩、魚叉、飛鏢,十八般武藝,左右開弓。他的手臂像蛇一樣靈活,他的目光如雷達能盯住每一個驚惶失措奔逃的目標,然後一條條魚全部收拾。我跟他談“捕魚經”,他說的話漸漸多了。但是隻要問到他的個人經曆,剛開的“口禁”立即又封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