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扯遠了,還是回到我們六個旅伴在老爺汽車上意外相逢之後的故事上來吧!從飛來寺到鹽井的公路,比我們所能想象的還要糟糕。瀾滄江河穀的山體狹窄枯黃,是千篇一律的泛味,怪不得極為依戀夏青的假小子賀姐,歪在夏青胳膊上,一路上美美的酣睡不醒。是嘛,本來就沒什麼景色可看。而王姐跟多多、夏青之間的交談,如火如荼,不絕於耳。有時,台灣青年小施也插上幾句。無景可賞的我,默默聽著這些來自天南海北的旅伴,一百多公裏路途就變得如此親昵,如此推心置腹,不由得想起了王勃《送杜少府之任蜀川》的詩句:“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無為在岐路,兒女共沾巾。”其實,曹植在《贈白馬王彪》中也有過這樣的詩句:“丈夫誌四海,萬裏猶比鄰。”千裏萬裏,也不能阻礙人與人之間的感情交流,萍水相逢,也無礙人與人成為影響一生的知心好友。平常在家裏,在單位上,人與人之間,也許像魯迅所說的人成了刺蝟,靠得太近了紮人,靠遠一些才覺得安全。而在旅途上,陌路相逢,人與人沒有利害衝突,沒有世故防備之心,沒有計較,陌生人反而一夜成為至交深友,感情純結而可愛。這是經常外出旅遊,既能放鬆心情,又能交上摯友的好處吧。
誰知道?走著瞧瞧六位難兄難妹的經曆吧!
車陷泥淖的不眠之夜
1974年建成通車的滇藏公路,南起雲南大理,經麗江、香格裏拉、德欽、鹽井,在芒康與川藏公路南線彙合,全長714公裏。德欽往南,全都修成了柏油路,而德欽至鹽井、芒康,不僅全是砂石路,更為倒黴的是這條砂石路正在翻修加寬。德欽到鹽井約103公裏,按翻修公路前的正常速度,飛來寺的老板說,兩個多鍾頭就可以到。然而我們9點鍾從飛來寺出發,兩個鍾頭過去,前麵的路況越來越差。這一帶人煙稀少,走了小半天幾乎沒看到一戶人家。
公路沿瀾滄江峽穀步步爬高,雨後發生的泥石流和塌方,橫亙在崎嶇的公路上。老爺車喘著粗氣,老牛般低吼著在懸崖絕壁邊緩緩而行。山上的巨型沉積岩,隨時可能砸下來。加上路麵狹窄,碎石滿布,懸崖下卻是萬丈深淵。
小姐們不顧車如蝸牛般爬行,也不管窗外是何等凶險,仍然在興致盎然地交談。而我卻無此雅興,眼睛緊盯著窗外的一處處鬼門關,生怕司機一不小心,車從懸崖邊掉入深穀的滔滔江水。緊揪著的心感覺時間也仿佛已經凝固,而事實上早過了中午,卻無村鎮可以吃飯。
下午一點多,到達一個叫巴美的小村莊,路邊有幾戶藏族人家。在那裏停車一會兒,下車放下“包袱”,開車後我問坐在後麵的一個小夥:“還有多遠?”
“不遠了,最多30公裏吧!”
還有30公裏,走了4個多鍾頭,才走70多公裏,車速每小時不到20公裏,這路也破得太玄乎了。那小夥一臉紅黑,卻操一口普通話,我問他是藏族還是漢族,他說是漢族,老家在成都,他在鹽井中學教書。
“在鹽井中學教書?”
我跟這位中學老師深談起來。他姓李,畢業於昆明師院,與同班的女友響應支邊,一同報名到西藏支教。沒想到去拉薩的浪漫理想沒實現,卻分配來到滇藏交界的鹽井。在鹽井中學結婚成家,他教英語,愛人教漢語文。愛人老家在雲南瑞麗,他老家在成都,兩人工作地在鹽井,這是覆蓋滇北、川西的橫斷山脈、三江分流和川西高原雪域的鐵三角。他們要回一次家真不容易,不僅遠隔千裏,還要經過被稱為“世界上最危險的公路”318、214線才能到家。兩條線都跨越高山雪嶺,修築及維護都十分艱難。沿途常常會看見一些彎道或懸崖旁插著藏族的經幡,意味著曾有汽車在這裏發生過意外。
李老師這次送愛人回瑞麗娘家生孩子,往返比出一次國還艱辛。要開學了,他急著往學校趕。想到他常年要在這樣的路上奔波,我們偶然走一次,有什麼可懼怕可抱怨的?這樣的想法剛露頭,我的夫人王姐就推開窗玻璃哇哇地嘔吐起來了。那一貼靈終究還是不靈,也隻怪車顛簸太凶,像虐疾病人抽搐抖索,正常人都翻心倒肺,何況有暈車史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