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天驥猛地將羽兒推開,掙紮著站起身來,對天怒吼:“血龍涅磐!”四丈血紅龍形撲出,龍身上牽絲帶縷——他真氣不繼,罡氣無法盡凝,是以龍形不純。黑衣人讚一聲“難得”
,手掌輕推,白鳳血龍纏在一起。
血龍雖殘,卻不減凶狠,張口噬鳳,白鳳翼撲喙啄,輕靈異常。葉天驥剛才以血盾擋鳳啄,都要全力全神防禦,此時以血龍與鳳鳥相攻,哪還能堅持,一條不成形的血龍漸漸地氣散形消。體內再提不起一口真氣,葉天驥長歎一聲,心如死灰。
梅羽兒站起身來,將頭埋入葉天驥懷中,輕輕喚聲“驥哥”。葉天驥低頭,與羽兒相視慘然一笑,對黑衣人道:“動手吧!”
黑衣人雙掌一翻,白鳳化為罡球,單將葉天驥裹在當中,升於半空。葉天驥身處罡球之中,從八方球壁上傳來吸力,體內血神真氣被緩緩吸出。他已說不出話來,隻能任憑擺布,正當他血氣大失,就要暈眩過去時,罡球四壁又再將真氣輸回,如此反覆。一入一出,葉天驥便如刮骨洗髓一般難受。
開始時,他下意識地抱緊身子,如胎兒在母親腹中的姿勢一般。經過血氣的幾次出入,葉天驥連抱緊身子的力氣都已沒有,四肢無力地舒展開來。
梅羽兒在地麵上隻看到葉天驥懸在半空,紅色血氣形成脈管,與罡氣球壁相接。她不會禦劍,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葉天驥痛苦掙紮。
葉天驥的眼裏,四周一片漆黑,天空、地麵、書閣、敵人、羽兒,他想看到的東西全都已經消失。天宇間一片死寂,前方慢慢地現出一絲亮光,光中隱約傳來聲音,似是有人在說話,但說話的人離他太遠,如在天際。
“是誰?我死了嗎?”他想說話,卻發不出聲音,隻能在心裏喊道。
“你又是誰?。又是誰。是誰?”那聲音如空穀傳音,越來越近。
“我叫葉天驥。”那聲音竟能聽到自己的聲音,若不是死了,怎會有這種感覺?葉天驥身上的痛楚已感覺不到,隻覺得身體不斷向那聲音飄去。
“你因何而來,又因何而去?”那聲音緩慢而空遠,帶著慈祥之氣。
葉天驥沉默了,他不知該如何回答老人的話。過了一會兒,他才答道:“我因愛而來,因恨而去。”他想到母親舍麗生育了他,因此是因愛而來,而此時死在敵人手中,正是因恨而去。
遙遠的聲音傳來:“你因愛而生於世,因仇恨而離世,此生來去,空無一物!你在這世上,也不必再牽掛什麼了?”
那聲音如三月暖風,葉天驥神誌迷糊,答道:“不!在這世上,讓我掛念的人太多太多,羽兒、莫風師父、北堂的師長、樊玉、爍淩、羅藍兒。”
那聲音問道:“若是給你一個重生的機會,你會做些什麼?”
葉天驥悲然道:“我還能重生嗎?。若是真有那樣的機會,我會對他們好。羽兒喜歡我,我也喜歡羽兒,可是我對她一直不好…”
“莫風師父養育我長大,我卻沒有好好孝敬過他。北堂的老師們,他們教我修真,可是這幾年,我不求上進,一直都辜負了他們的期望。還有樊玉他們幾個,我從來就沒有好好關心過他們!”
“我死得不甘心,我想把青境和冥域變成和平之界,這個想法才剛剛開始。”他已無力說話,與這聲音對談時卻不費一絲力氣,心裏想什麼,便自然而然化作聲音。
那聲音喝斥道:“重生!你已經得到太多的重生機會!宇文浩、冰絕、冥域惡戰、藍雨,無論是哪一次,都足以讓你死去。可是你並沒有珍惜機會,你現在的樣子對不起所有愛你的人和你愛的人!”
如雷貫耳,那聲音對葉天驥的了解甚至超過了他自己,葉天驥的神誌在逐漸地清明,幾年來發生的事在腦中閃過。
樊玉、爍淩和羅藍兒的笑臉,是那樣的溫暖人心,可是再也看不到他們了!師父莫風的斷臂、佝僂的身影,燁航、皓玄、林逸軒幾位老師殷切的目光,這一切他隻能辜負了!大漠烽煙、鐵騎縱橫,殺戮還在繼續,可是他也隻能拋下!
那是什麼。是梅羽兒的哀怨目光,他曾經那樣殘忍地將研兒的死和自己的痛苦,無情地都壓在這個女孩身上?
那聲音似乎已來到葉天驥的耳邊,喝道:“往事已矣!不必留戀!”
一股大力,將葉天驥向下拉去,如飄落的斷羽,終歸要埋入塵土。
他流淚了,無論麵對多麼強橫的敵人,他都沒流過淚,但是,心懷懺悔,永遠離開那些無法放下的牽掛,葉天驥流下了眼淚。
“我一直想讓天下充滿愛,卻不知如何去愛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