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卿非數家之書,侻也;至於子思、孟軻,詭哉!(同上。)李注雲:“彈駁數家,侻合於教。”案:侻、詭二字乃方言。今人心有所是則稱為兌,俗書作“對”;心有所非則稱之若丫。侻即“兌”字之音,詭即“丫”字之轉音。蓋以荀子非數家為允,而以斥思、孟為非也。李注未晰。
或曰:“甚矣!傳書之不果也。”曰:“不果則不果矣,人以巫鼓。”(同上。)俞樾曰:“說文:‘果,木實也。’淮南高注:‘果,誠也。’傳書之不果,猶言傳記之書多失實耳。”案:俞解不果誠確,惟下二句則未解。“不果則不果”者,則訓為法言後世之書,記事失實,均以承襲古書之故。古書不能征信於前,斯後世之書不能垂信於後,猶近人所謂以訛傳訛也。(不果則不果,猶言後世不實之書均效則往古不實之書耳。)若“人以巫鼓”,李軌解巫鼓為妄說。不知巫即巫覡之巫,鼓即瞽瞍之瞽也。古代巫主降神;瞽主掌樂,亦主降神。故國語言瞽史知天。古代荒渺之談,神語之史,大抵出於巫、瞽二官。“人以巫鼓”者,言傳記之書既多失實,遂使人人逞荒渺之說,與巫、瞽同。李說非也。
語乎者,非囂囂也與?(同上。)案:此“乎”字係代詞。語乎者,猶言語此也,即指語仙術者言也。與古籍各“乎”字均殊,非語助詞,亦非狀事、狀物之詞。
天地之得,斯民也;斯民之得,一人也;一人之得,心矣。(孝至篇。)李軌注“天地之得”雲:“得養育之本,故能資生斯民也。”注“斯民之得”雲:“得資生之業,是故係之一人也。”注“一人之得”雲:一人之得統禦天下者,以百姓之心為心。”其說均望文生訓。初疑“得”當作“德”,自今觀之,則“得”字蓋即“中”字也。中、則雙聲,東、得雙聲,而“得”字又讀若登。登、東、中均一聲之轉。又詩旻中與頻韻,讀中為真,與職韻同轉。今川、蜀之人於職韻之字多讀若東部之音,揚子為蜀人,故據方土之音,書中為得。禮運雲:“人者,天地之心也。”此即揚子以斯民為天地之中所從出也。緇衣雲:“民以君為心。”此即揚子以一人為斯民之中所從出也。孟子雲:“惟大人為能格君心之非。”又雲:“一正君而國定矣。”此即揚子以心為一人之中所從出也。蓋揚子之意,以為天下之治亂,係於君心之邪正。一人者,即君之謂也。
周康之時,頌聲作乎下,關雎作乎上,習治也。齊桓之時縕,而春秋美邵陵,習亂也。(同上。)案:上節用齊、魯詩之說,下節用公羊之說。時今文立學官,揚子不得不從也。
或曰:“55北夷,被我純繢,帶我金犀,珍膳寧餬,不亦享乎?”(同上。)李軌注雲:“嫌禮胡如此,太盛也。”司馬光曰:“‘享’當作‘亨’。”俞樾雲:“‘享’當作‘厚’,厚、享二字隸文相似而訛。”案:享字不誤。下文雲:“是為宗廟之神,社稷之靈也,可不享?”又自序雲:“孝莫大於寧親,寧親莫大於寧神,寧神莫大於四表之歡心,譔孝至。”則孝至一篇所言以祀鬼寧神為主,而祀鬼寧神又以得四表歡心為主。昔孝經以“四海之內以職來祭為孝”,即揚子此文所本。“55北夷”四語,言匈奴臣服於漢,無異漢民,即序文所謂“得四表歡心”也。“不亦享乎”,“享”即神不享此之“享”,言既得四表歡心,則鬼神亦必來享。故下文又雲:“是為宗廟之神,社稷之靈也。”惜注家未明此義。
郡勞王師。(同上。)李軌注曰:“勞王師而郡縣之也。”王懷祖雲:“郡者,仍也;仍,重也,數也。言數勞王師。”案:“郡”當作“群”。上文言“龍堆以西,大漠以北,鳥夷、獸夷”,則邊外之夷非僅一族,故言群勞王師也。郡、群均從君聲,故借“群”為“郡”。
降周迄孔,成於王道,終後誕章乖離,諸子圖徽。(序。)李注讀“終後誕章”為句,“乖離諸子圖徽”為句。宋鹹雲:“圖徽,圖善也。”案:“終後誕章乖離”為句,“諸子圖徽”另為句。終後誕章乖離者,終後猶然嗣是。言孔子以降,而乖離之說大章也。(“乖離”即“華離”,即下文所謂“差參不齊一也。荀子:“四方之國有侈離之德,則必滅。”亦即此乖離之義。)“徽”與“ ”通。諸子圖 ,猶言諸子自謀樹幟也。即各立一說,自相旌異之義。李、宋二說均非。
動不克鹹,本諸身。(同上。)李注讀“動不克鹹”為句,“本諸身”為句,訓克為能,訓鹹為皆。案:“動不克”三字為句,“鹹”字當連“本諸身”讀。考修身篇雲:“君子不動,動斯得矣。”此序文即綜括前文之旨。動不克者,猶言不能行也。孟子有言“行有不得者,皆反求諸己。”“動不克”與“行有不得”同,“鹹本諸身”即彼書所謂“皆反求諸己”也。蓋揚子之意以為不能行道,由於不能正身,故用孟子之義而稍變其詞。李說非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