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起了一首歌:有一個美麗的傳說,精美的石頭會唱歌……
今天我告訴你,那不是傳說,那是一個美麗的愛情故事。
一位美麗的公主,她因貧血,後被診斷為白血病。五年啊,病魔纏身,但她在家人、親屬和朋友的關懷下,頑強麵對這人生的不幸。她的戀人,那個憨厚的王子,在她身患絕症的危難之時,陪伴左右,不離不棄。這對戀人,麵對人生的抉擇,他們手拉手肩並肩,當公主無力站起的時候,王子低下頭真誠地說:“親愛的公主,走下去,我抱著你走……”
我被這對戀人的真情所感動!我相信所有的人都將為他們的真情所感動!
菊花如我心,九月九開;客人知我意,重陽一同來。
現在吉時9點58分。
我宣布:鄭躍進、白雪陽,婚禮開始!
讓我們以熱烈的掌聲歡迎故事的主人公——王子和公主走進結婚的禮堂!
鞭炮響起。來賓起立。
當婚禮進行曲奏響的時候,所有人的眼光都投向門口,大家看到新郎的我,抱著身穿白色婚紗的新娘白雪陽緩步走到前台。
一時間,我聽到在場的來賓有的在抽泣,尤其是女來賓,竟然哭出聲來。
這時主持人彭海濤走上前,幫助我扶新娘雪陽坐在準備好的半躺椅上。
雪陽剛剛注射了重組人白介素,並服用了最後6粒格列衛膠囊,她的精神狀態很好。
接下來主持人彭海濤以最簡捷的方式繼續進行結婚儀式。
宣讀結婚證書。
交換結婚戒指。
當我和雪陽這一對新人以相互點頭為拜天地的時候,我雙手扶在雪陽的肩上,目的是擎住她。但雪陽點一下頭後,激動地撲向我的懷裏哭了起來,直到白媽過去小聲地安慰她才止住。
新郎新娘發表感言。
我非常真誠地說:“我會真心地去珍惜她;我會溫和地去安慰她;我會像哥哥一樣地去保護她;我會勝過愛自己一樣地去愛她!”
雪陽挺了下身子,用盡她全部的力氣,說出了在人世間臨別的感言:“感謝生我養我的爸爸媽媽,還有愛我的哥哥!感謝所有關心我的親人……我要在天堂裏祝我的躍進哥永遠健康地活著!”
雪陽說完,她抽泣地咳嗽起來,嚇得在場的主任醫師及他帶來的護士趕忙跑了過去。
主任醫師建議主持人其他議程全免。
主持人彭海濤宣布婚禮結束。
婚宴開場。
我在張主任及一位女醫護人員的幫助下,抱著雪陽坐上轎車,回到家中雪陽的病房,也是新房。
在白媽的幫助下,我給雪陽脫去婚紗掛在衣掛上,目的是讓雪陽抬眼就能看見。這時我才看見婚紗的腰際飾佩著茱萸,精巧靈光。我不經意地看一眼白媽,心裏真的好感動。人世間,隻有媽媽才會這樣嗬護自己的女兒啊!我按白媽的要求腳踩小板凳抱起雪陽又輕輕地把她放在床上。當時我並不知道白媽為何讓我踩那小板凳,心想許是白家有這個講究。那個時候因我是新郎讓我做啥就做啥,過後我才知道那是白媽按照算命先生的要求在新房安排的“登高”。
做完這些,白媽將衝好的牛奶端在手裏 ,牛奶裏摻和著切碎的重陽糕。我回身將牛奶接在手中輕輕地問雪陽:“喝點牛奶好嗎?喝下去你會有力量!來……”
雪陽根本不想吃任何東西,她的胃早已經封閉了。可她看我心疼她的樣子,很勉強地點點頭。
我先坐下來,在雪陽的床頭。我左手端著衝好的牛奶,右手拿起床邊的手絹擦去雪陽眼角的淚痕,然後用小勺盛了牛奶送到雪陽的嘴裏。可是,不知是我不小心還是雪陽的唇太幹的緣故,雪陽的嘴唇浸漬出血水來。那小勺帶出的潔白的、溫暖的奶汁瞬間染成了紅色。我剛想用手絹去擦,雪陽好像品出了味道,她用舌頭舔吸著嘴唇,臉上露出了幸福的微笑。她一口一口地吞咽著,嚅動著雙唇,讓那汁液注入她的體內……
我知道,雪陽強迫自己喝下那幾勺牛奶,她是把人間最後的溫暖喝進去,就像暖流在她的體內再次燃起生命的火花,讓她最後一次體驗做人的堅強!
白媽在旁邊心疼地看著這訣別。我能感受到。白媽想的是這些天雪陽都沒吃東西,她今天能喝完這杯牛奶,那該是一種什麼力量在支撐她呢?我更知道,白媽的心裏在流淚。這許是天下所有的母親,看到自己的女兒因病無法醫治的一種悲痛!
白媽看著我精心嗬護著雪陽,遲疑了一會兒就出去了。房間裏隻有我和雪陽。可怪了,這時的雪陽顯得特別的精神,一點睡意都沒有。她搖搖頭,不想再喝牛奶。
雪陽的手一直握著我的手不想鬆開,我感覺她已經沒有一點力氣了。
她嬌喃而又悲涼地說:“今天是重陽節,是我的新婚之夜,是我這一輩子最幸福的起點,我的心願了了。但可能也是我這一生最遺憾的終點,就像我的名字雪陽,代表一個女孩,溫柔恬靜高雅亮麗。可雪,在陽光下是要化的。躍進哥,我要化了,我真的不行了,我沒有力氣給你那幸福的新婚之夜!”
淚水從雪陽的眼角流下來,我趕忙拿手絹去擦。
雪陽用雙手按住了我擦她眼淚的手,頭歪向一邊,眼睛看著桌上麵擺放的《唐詩300首》,那是雪陽患病期間最喜歡看的書。
雪陽說:“躍進哥,我非常喜歡聽你的朗誦,今天是重陽節,我想聽《登高》,你念給我聽。”
我低頭親了下雪陽的額頭說:“從今以後我是你丈夫!我是你男人!我是世界上你最親近的人!忘了嗎?你丈夫是記者,你丈夫曾是學古代文學的大學生。湯堯禹舜夏商周秦漢魏晉南北朝唐宋元明清……不用拿書,我可以背給你聽,以後我天天講故事給你聽。”
雪陽抿嘴喃喃道:“丈夫,我有丈夫了……”
她沉浸在幸福之中。
我運了一下氣,然後才深沉地背道:
風急天高猿嘯哀,渚清沙白鳥飛回。
無邊落木蕭蕭下,不盡長江滾滾來。
萬裏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獨登台。
艱難苦恨繁霜鬢,潦倒新亭濁酒杯。
我背完杜甫的《登高》,發現雪陽已睡了,我給她蓋上被子,起身準備去廳裏見主任醫師表示一下謝意。但雪陽朦朧中意識到我要走,她微睜著眼睛,用她那微弱的聲音說:“躍進,躍進哥……別走,抱抱我。好黑呀,我有點怕……”
我看著一點力氣都沒有至死戀著我的雪陽,心如刀絞,痛苦萬分。
我走過去,用雙手輕輕地從後麵環抱雪陽,然後自己委身坐進去,讓雪陽的上身依偎在我的懷裏。我很心疼地看著雪陽無力但卻非常滿足的樣子,我的咽喉開始哽咽。
可是就在這時雪陽又很吃力地對我說:“躍進哥,你關燈了嗎?我怎麼什麼都看不見了呢?那婚紗……”
我伸手在雪陽的眼前晃晃,雪陽應該能感覺到,但她因看不到我的手而沒有一點反應。我心一驚,好像預感到那一刻就要來臨了。我安慰她說:“嗯。沒有燈光,在黑暗裏有我做伴你怕嗎?”
“不怕!”雪陽無力地說著,“隻要有你在我就不怕!可是這黑暗要多久呢?我怕睡過去再也看不到明天,再也看不到你了。”
“不會的!”我輕柔地說著,“等你好了,我帶你去深山裏種地。養豬、養雞。在深山的綠洲享受鳥語花香的桃源生活。”
“好啊!好啊!好啊……”雪陽應著。我能感覺出她的胸脯上下徐緩地起伏著,她的臉上沒有了熱度,但嘴角還掛著微笑,像是在夢中……
她夢見了雪,在陽光下潔白晶瑩地化成了水,又彙成清澈見底的小溪,最終流入了大海。那是個美麗的地方,是蒼鬆翠柏錦繡出的濃蔭綠傘般的莊園。那連綿不斷的樹木翠綠得有如神話般的世界,那枝葉俏美的晃動間露出藍白色的天空,浮來浮去的雲朵像俏麗的花朵正向她點頭笑著。莊園的四周是深綠色的草坪,她坐在上麵軟軟的、柔柔的、暖暖的、香香的……那真是讓人陶醉的美的享受啊!她開心地笑了,高聲地喊著:“躍進哥,快來呀?這裏才是人間的天堂!瞧呀,那雙雙的蝴蝶……”
她在夢中看到了那起伏的山巒,那山間直下的瀑布;那美麗的天鵝在湖水裏飛呀跑呀地戲耍著;那成群的牛羊在山穀和林中揚起頭正高昂地蕩起一道風景;誠實厚道的男女老少坦實平和地笑著;而天真爛漫的孩子們,正沐浴著陽光在希望的田野裏歡呼雀躍地喜樂著……一切的一切,都是那麼美好祥和,沒有貪腐、沒有邪惡、沒有欺騙,更沒有貴賤之分族群的分裂……雪陽歡笑地跑向草坪,她的秀發像風帆一樣地飄起來,仿佛踏著海浪,那白色的婚紗飄卷著浪花騰空飛揚,遠遠地望去就像美麗的海鷗飛向藍色的天空……
她眼含著淚水在笑,可那疲倦的笑有點勉強。我感覺出她的身體無力地癱軟在我的懷裏,我看著她那長長的眼睫毛上下動了動,淚珠還掛在眼角,但麵容卻非常安詳。她用盡最後一點力氣微弱地對我說:“躍進哥,快……快把那海鷗的故事講給我聽……”
淚水在我的臉上不停地滾動著。
“我不能哭!真的不能哭啊!”
我在心裏提醒自己,一遍又一遍。因為我要給雪陽講寓言故事;因為我要在雪陽生命的最後一刻,用我那溫厚低沉的嗓音,把海鷗的夢想,講給我的新娘雪陽聽。但我知道,我的眼淚一直在流著,那鹹淡的淚水已流進我的嘴裏。
我的意識開始流動,語調有些哽咽,但還是清朗地講著那感人的寓言故事《海鷗的追求》。
有一天,海鷗與海浪結婚了。
一天一天,每一天都重複著同樣的日子。
海鷗說:“這一年呀,有365天,如果365天,每天都是同樣的日子,那該多無聊呀?”
於是,海鷗每天都仰望著天空,求老公海浪讓她飛向天空去。
海浪說:“這裏有吃不完的魚蝦,天上有什麼呀,你為什麼總想飛呀?”
海鷗說:“天上是沒有積水的海,有飄浮的雲,那空中有我的夢想!”
海浪說:“你走了,那我呢?沒有了你我多孤獨啊?”
海鷗說:“天空是無垠的海疆,那裏是我要去的天堂!”
原諒我海浪,還給我翅膀,讓我快快樂樂自由地在天空飛翔……
雪陽流出了最後一滴淚珠,她在我的懷裏閉上了眼睛,再也沒有睜開。
她走了,就像那美麗的海鷗飛向藍天,飛向她病中在夢裏一直想去的地方……
這時我哭出聲了,抱著雪陽柔軟的身體,哭得渾身顫抖……
為了了卻雪陽的心願,我傾盡了我所有的能量,甚至違背我做人的原則,圓了雪陽一生的夢想。在那短暫的時間裏,我和我的新娘雪陽,演繹著悲悲切切可歌可泣的人間真情!
可是,我所愛的人是雪陽嗎?不是!那麼雪陽知道我不是真心喜歡而是假裝愛她嗎?也不是,她也不可能知道我們活著的人為她所做的這一切。還因為,我的愛人沈豔茹,對雪陽來說已經沒有印象。更主要的是因為我對雪陽感情上的付出,並不是裝出來的。
可笑的是第二天,撫順市《天天報》整版刊登了我和雪陽的婚禮報道。
報紙題稱:世紀婚禮,情滿人間。並刊登了我抱著雪陽走進婚禮現場的大照片。
一夜之間我成了人們談論的焦點人物。
可是,就在雪陽的葬禮上,我在殯儀館焚燒死者遺物的爐前,仰頭看著那天空中的滾滾黑煙,我哭笑著,光榮正確的鄭躍進啊,那24粒格列衛派生的故事你該怎麼圓場啊?!
假如我的愛人沈豔茹,在萬裏之外的美國看到我抱著新娘這整版的婚禮報道,她又該做何感想呢?
事過境遷,歲月的晨風把人間所有的悲歡離合,統統掃進記憶的冰箱冷凍起來,重新溫熱,還有多大的熱量呢?
我心上的女人在很遠很遠的地方,因為路途遙遠而讓我天天夢想……
沈豔茹看完鄭躍進寫的婚禮紀實,痛哭失聲。她的兩手伏在桌子上,雙肩因哭泣在不停地抖動著。
“怨我,真的怨我!”她泣訴地埋怨著自己。
就因為自己懷孕感到很委屈,就因為沒有收到躍進的回信,她賭氣不再理他。但現在看來,根本不是鄭躍進的錯呀!
“該死的安妮,你毀了我的青春和幸福,上天會懲罰你的,讓你一生不得安寧!”
沈豔茹心裏詛咒著,右手把一支筆緊緊地握在手裏。
突然,她站起來,好像才知道鄭躍進被警察帶走似的。
“不行!明天……明天我必須把躍進救出來!”她喃喃自語,一下子冷靜了。
她把座椅往邊上推了一下,然後她走進衛生間。她要衝個淋浴,她要讓自己的大腦處於清醒的狀態。
洗浴完的沈豔茹,邊用浴巾揉搓著頭發,邊又坐在電腦前,她要從鄭躍進的第一封情書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