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沒有見皇甫顯,也沒人多餘的人知曉朱雀的存在,直接將人帶進深山野林,去找香菱。
「我師妹喜愛清淨,醫術也好,讓她幫著照看朱雀是最好的選擇。」
假如白虎找上門,未必能尋到這出偏僻的山林,這地方連方草堂中的弟子們都不愛接近。
黑逸說服香菱收容他們,並為他們隱瞞下落,不得對外透露。飛羽隻得厚著臉皮住進情敵的小窩,時不時與香菱鬥嘴還得故意吵輸讓人過過癮,日子過得有點委屈。
可寧靜的生活,漸漸淡化了飛羽的憂慮,眼看著外頭風平浪靜,朱雀的身體狀況也日益轉好,飛羽的心情一天比一天開朗。
雖然朱雀自清醒後總在發呆,不與人交談,飛羽還是日複一日的耐心與她商量今後的安排。
「妳有什麼想去的地方嗎?」她時常詢問朱雀的想法,不在意對方的漠然。「我真想幫妳,但也要妳願意,我們可以甩開白虎的……妳有什麼事想做,有什麼想去的地方嗎?」
回應飛羽的,依舊是沉默。
飛羽無奈地歎氣。
朱雀會動,會傾聽,會配合,但不開口說話。
香菱說她沒有任何毛病,隻是心裏不痛快,讓她陰沉一陣子就好。
可飛羽擔心,白虎隨時會追來,必須趕在他查找到這個安身之處前,安排好朱雀的去向。
「妳真的沒有任何目的嗎?」飛羽絞盡腦汁想讓對方配合,有空沒空都會找她聊天。
黑逸對飛羽的熱情,有點吃味,總是在夜裏,同床共枕時向她表達醋意。
「妳纏了她這麼久,她都不理睬,也許她也沒有主張,不如我們自行為她安排將來。」
飛羽聽了黑逸的勸說,渾身乏力,她真是沒轍了。
黑逸見她落寞,忽然思緒一定,湊近她耳邊說了些話。
飛羽順著他的提醒,回憶起往日見過的一幕景象,頓時眼睛發亮,回道:「應該有用!」
她高興地親親黑逸,滿懷期待入睡,隔天一早,又跑去找朱雀。
「我想起一件事,之前,曾在某個地方,一條街上,瞧見妳與一位陌生男子在一起。他很高,長發散開,我見妳和他很是親密……這人現在何處?」
正坐在窗邊,注視林中草木的朱雀慢慢轉頭,望向喋喋不休的飛羽。
飛羽見她終於有反應,暗暗驚喜:「妳不去找他?」
「他死了。」朱雀冷漠的說。
這是兩人相處以來,朱雀第一次開口,但飛羽沒法高興,反而震愕不知該說什麼。
好半天,她才傻傻地問:「白虎幹的?」
朱雀不說話了。
「那……他是妳什麼人呀?」會去報複嗎?飛羽沒力氣問了。
她看到朱雀冷然的笑,眼神又是那麼淒愴,她深刻的感覺到眼前的人失去了求生的意誌,她完全幫不了對方。
「妳們在談什麼?」黑逸清亮的嗓音飄來,驅走了縈繞周圍的陰鬱氛圍。
飛羽轉向他,在他明亮的笑顏中,感受到陽光般的照耀,她鬆了一口氣。
黑逸帶了一籮筐的新鮮果子,交給飛羽,「妳們嚐嚐,我都洗幹淨了。」
「你真賢慧。」飛羽感動地仰望他,隨後遞了些果子給朱雀,然而對方又不理不睬,封閉上心門。
飛羽放棄了,拉著黑逸離開。
「她以前很活躍的,真不習慣她現在死氣沉沉的模樣。」飛羽知道白虎做出一些不可挽回的事,更加憂慮這死結不容易解。
黑逸摸摸她的頭發,「妳師兄快找來了。」
「這麼快?」
「他的行動很隱蔽。」黑逸苦笑:「等我們的人發現時,他已經在附近了,我估計,他這兩天會到。」
飛羽有些慌亂:「那我們幾時行動?你有計劃嗎?」
「晚上就走,帶妳師姐去別處。」
飛羽沉默片刻,沮喪的點點頭,為了滿足她個人的願望,害得黑逸陪她東躲西藏,盡管她口口聲聲不介意,她仍然羞愧。
「不要垂頭喪氣的。」黑逸輕輕擁住她,用溫柔的語調喚回她的精神。「我身在江湖,生活總是充滿波折,平靜反而令人覺得無趣,隻要是江湖兒女,沒一個不喜歡過得驚險熱鬧。」
「你覺得這樣逃來藏去的有趣?」
「我們的日子過得並不壞,不是每天好吃好睡又玩得很開心嗎?」
飛羽凝視他溫暖人心的笑容,心中的負擔減輕。她除了感激,說不出別的話語。不過,總是帶著朱雀逃跑並非良策,必須讓師姐盡快振作起來,以她們倆的實力,一旦連手,別說白虎了,神仙來了也不怕。
↖(^ω^)↗
入夜,黑逸準備好馬車,帶著飛羽和朱雀悄悄離開方草堂。
哪知馬車才行至山林中央,白虎的人馬已包圍了林中各個出入口,靜待他們現身。
「妳們小心。」黑逸停下馬車,提醒飛羽。
「他帶了不少厲害人物。」飛羽從半敞的窗戶,觀察圍攏而來的人馬,其中竟有一些來自師門的優秀後輩。
黑逸此次為了行蹤隱蔽,沒帶任何幫手,如今遇上人手齊全的白虎,怕是免不了一場惡戰才能脫身。
不……也許一場惡戰也難以脫身,飛羽愁上眉頭。
這時,朱雀動了,她打開了馬車門。
飛羽見狀一驚,攔住她:「想找死嗎?」
朱雀推開她的手,走下去。
「朱雀!」飛羽緊跟著她走出馬車。
月光明亮,樹林中的埋伏被照得一清二楚,在眾多人馬的包圍下,載著飛羽三人的馬車顯然極其渺小。
他們根本不可能逾越眼前密密麻麻的屏障。
「借我兵器。」朱雀向身後的飛羽伸出手。
「妳不用那麼做!」知道她的意圖,飛羽急著阻攔,好不容易救下朱雀,不能讓她白白送死。
朱雀回頭,看了她一眼,忽然無緣無故的說:「妳變可愛了。」
飛羽呆住,這麼緊張的時刻,實在不適合開玩笑,但朱雀不像在說笑,倒像在訣別。
「別做傻事啊,我們可以一起對付白虎!」
朱雀搖了搖頭:「我和他不死不休,妳不必攪合進來。」
「妳別這麼倔,沒什麼不能解決的……」
「解決不了,我和他的血債隻能用對方的血去償還。」朱雀淡然道。
在飛羽出麵澄清之前,發生了太多事,那時候的白虎還不曉得心上人的消失與朱雀無關,那時候的恩怨已經愈演愈烈難以消除。
對此,飛羽確實有一些責任,但朱雀不想追究了。
「妳不欠我什麼了,到此為止,回去吧,飛羽。」
飛羽聽著朱雀不帶情緒的話語,胸口隱隱發疼,想起當初,她沒有朋友,而朱雀最先向她示好,她其實在心裏偷偷高興了好久,高興有人願意親近她……
黑逸從飛羽身後走出,提起配劍交給朱雀。飛羽想製止,黑逸及時抱住了她,讓她無法動彈。
「放手吧,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那是她的選擇。」黑逸在飛羽耳邊輕聲說。
「多謝了。」朱雀接過劍,又看了這一路照顧她的夫妻倆一眼,這才走向不遠處的仇敵。
飛羽按住黑逸的手臂,她明白事情至此已無法阻止,但她心裏的愧疚也從此無法消失,除非……朱雀能夠平安無事。
周圍的人馬,隨著朱雀的前進,退回白虎身邊。
朱雀目視前方,走過白虎身旁,他沒有出手,她也片刻未停,隻對他留下一句話:「找個地方,我們做個了斷。」
飛羽瞪著白虎,能說的她都說盡了,她犯下的錯不該由朱雀承受,何況澄楓的道行和她差不多,說不定也沒死,為什麼他非要對一個無辜的人趕盡殺絕?
「……不該這樣。」目視那兩人的身影越來越遠,飛羽無力的低下頭。她以為事情應該順著她的想象發展,但沒有人遵照她的預期去做。
一個執著無謂的憎恨,一個執意走上絕路,她隻能眼睜睜的看著同門相殘。
「妳阻止不了的,他們必須做個了斷。」黑逸扳過她的臉,抹去她眼角的淚水。「有時候,仇恨比愛戀更難解。」
白虎的人馬靜守一旁。
平靜的樹林裏,每個人的心都是焦急的,飛羽在黑逸的懷抱,皺眉飲泣,為了一場因她而起的悲劇。
山頂,倏地傳出一聲巨響,宣告著決絕的戰況。
「別哭,妳盡力了。」黑逸安慰著懷中人。
飛羽一個勁的搖頭,她記得小時候,見到白虎總是跟在澄楓身後,文靜有禮,眼中滿是對澄楓的傾慕與依戀,不會去傷害任何人。
她也記得在那天傍晚的客棧旁,看見朱雀一頭撞進陌生男子懷裏,在他胸口磨蹭,笑得那麼甜……
可現在他們都失去所愛之人,若非她當初一念之差,這兩個人並不會在山頂上撕殺。
偏偏她這個罪魁禍首,卻在心愛之人懷裏,被安慰著疼惜著。隻有她,什麼都沒失去,還得到別人夢寐以求的,飛羽開始恐懼,她不配有人這麼愛護她。
「怎麼辦?我會不會受到懲罰,有一天會不會有人把你從我身邊帶走?」她害怕,抬頭望著溫柔對待她的男子。
黑逸了解她的恐慌與自責,耐心的向她保證:「即使有一天,我們被迫分離,我也會去找妳,就算妳再死一次,換成別的樣子,我也會找到妳。」
她忍不住,嚎啕大哭。
天崩地裂的響聲,在耳邊震蕩。
夜裏,四處逃亡的飛鳥與野獸,如洪荒絕堤,奔騰千裏。
那之後,她等在林子裏等了一天一夜,白虎和朱雀都沒有回來,仿佛一同殉情的人,而不是仇敵,他倆從世上消失了。
北宮七宿翻山越嶺,尋找了半年,一直沒發現他們的蹤影。
那一天,眾人都記得,他倆走向山頂的身影,那麼平靜,像是沒有仇恨的友人,偕同著一起遊玩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