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愚書生苦訴文星處 消閑人闊談入世出(1 / 3)

漢家孔道懸斯門,作繭不辨意專文

始思經要無匱後,化香熏倒寒窗人

才將心事圓籌去,又忍浮名短自身

惆悵心對離合月,迷惘鬼伴伶俜魂

大道之初,天下化為四大部州,分而定於須彌山東、西、南、北之四向。以南瞻部州為眾生繁衍生息之所。經百世後,方有人類行蹤出沒,又經百世,凡間世俗已初成定禮,文化因取之地域同異而分東西兩道,隻說這至東一脈。先是倉頡造字作傳,大禹立國治邦為端,又經有朝以來曆代王公轄官統製,文人騷客錄作,漸趨凝聚更新,頗一番和盛之勢,暫不必言。

且說當日,天宮各路神仙俱齊,恭書禮樂皆通,祥和有致,眾仙班各司其職,聖風伏矕三界,一顯興盛韻繁氣氛。這日,正值開庭,殿頭官剛退了身。便有二仙上前來稟:“近日東南一處,時有陰魂作祟,日夜哀泣漣漣,不知所犯所事,特向陛下請示如何處置?”帝道:“竟有這等事,清明世間,豈由得此等胡作非為,遣一卿家將其押將回幽冥之處,再憑其發落。”話已畢,那二仙家齊道:“陛下且慢,依小仙意思,先可遣一仙使前往打探,是禍是劫,是冤是孽,待要尋清之後再作理論不遲,枉下決斷,若有隱情,豈不有失陛下平明公斷之理,量節厚積之德?”帝聽罷,又道:“卿家之意,誰可擔當此差?”不待回話,隻聽另有人接道:“微職願代聖意前往。”

眾望去,原是司掌凡間功名之事的文曲星。那二仙道:“非仙君不可了卻。”帝聽聞,即命其前往。那文曲星便當即起身領命去了。聞聲尋去,須臾之間,便行至一山,此山名為莦賒,乍望去,隻見:

形如巨石穿根,勢若九天奔雷。上衝霄漢,下接九幽。煙掃塵跡,雲卷人蹤,霜淒微月,露垂星隱。鷙鳥難定,背纖霞而起;雛雁猶鳴,貫落暮而終。勾帶輕風,夾召斜雨,凋零疾草不沐,翠木漬其恩澤。朦朧瑰麗,影綽餘芳。層巒羅列,陂阤不平;危峰巇立,嵯峨可止。從細而觀,其度之巍雄鷹且伏,其品之素寒蛇尚近。魚藻戲水,蝦蟹舞泥。歎幽穀之度深,驚謐徑之曲蜿,俄而有輕雲靉靆,俄而又皓月籠空。化體未動,卻有掛瀑湍飛;並狀無聲,豈無漫林鳴雀。似筆幻墨,零落有致,綴塑天角。

星君看罷,知是不俗,又聽那陰魂之聲漸近,便按下雲頭,化作了書生模樣便進了山。又過些時,星君方在一山之隅處,見了此小鬼,隻見他身旁躺臥一屍,細看竟是原身,這鬼魂時而抱屍而泣,時而昂首痛呼,甚是悲切。星君上前道:“那裏的孤魂野鬼,好生大膽,光天化日,安敢在此放肆?”那陰魂聞聲止了哀泣,看向星君怔了片刻,又痛哭起來。星君道:“你有何不平之事,盡可道來,何故痛哭不止?”那陰魂聽罷隻道:“隻怕說了也是白話。”星君聽罷,答道:“我乃上界之神,受命前來拿你,若道出緣故,固可替你做主平訴鳴冤,若是對不出,隻得押你回去。”

話剛末了,那陰魂聽是神仙前來,忙上前又跪又拜,泣道:“仙君明察,我本無過,遭了橫劫,才至身死。”星君道:“即是如此,當如幽冥界伏案,前世因果,自可申察細算。如何在此驚擾一方,豈不無故獲罪?”那陰魂聽了,說道:“亡身本乃自縊,隻怕有冤不可訴嗬!”仙君道:“又是何心灰至此?”那陰魂道:“弟子姓申名仲。”說著,隻將來曆、年紀、家住何方敘了一通。

話猶未畢,仙君道:“隻將所犯之事講算出便可,何故提些無幹緊要的閑辭。”那陰魂聽到,忙修了口道:“弟子苟且半生,荒廢家業,一心讀得經史,習得詩書。隻欲高中之後,謀個錦繡前程,也不枉虛度平生,卻舉考不第,近日終於不負心意,榜上顯名,卻不想又被他人冒名襲去。家下人隻道不務正業,時親鄰故舊也似嘲若諷,儼然棄弟子於世外,故絕望之夕,留下一紙之後,便自縊於室,終了殘身。今日在此疏遇仙君,還望仙君能夠指點迷津!”

一席話了,星君思索片刻後,方笑道:“時下正有一差,不知你願不願領?圓滿功成之後,自可保你成仙立道,到時可永享太平無極之福,頓消俗世沉淪之苦。”那陰魂聽了,忙叩之不迭,隻連口道:“願領!願領!”星君見之笑道:“人間不久世亂,從你之前,我已囑咐入世百零七人,不管男女,無論長幼,皆受命而去,尊卑如常,惟缺一督察使,你既願前往,便托付於你罷,隻須覓出些玩弄功名之人前來應劫便可。”

陰魂問道:“處之奈何?”星君應聲從袖中取出一緞囊,交於申仲之魂道:“此乃信物,內有真言八字,到時憑此為據!”那陰魂忙接了去。星君道:“你且回去罷,我已安排妥帖,隻等一人前往投名。切記謹慎,如若有失,便又是一番是非因果,到時非你可擔。”那陰魂聽罷,正欲走,隻向其屍身望去。星君見狀一施仙術,將其肉身收了起來,又隨申仲魂魄行至其鄉,便又作法,飛沙走石起來,刹時堆將一墓,又不知從何處挪來一巨石,將其生平盡敘一道。那申仲魂魄見了,又加叩謝方辭,不知所蹤。

且說這凡間,自幹鄭一死,其事竟由鄰友百傳十的傳了出來。直至方圓百裏之中,無人不知其名,有不屑於顧的,也有為其扼腕歎息的,以至其墓前每歲年初節下,都絡繹有人前來供酒進香。說來也是件奇事,同日時埋的墳塚非陷即平,唯獨幹鄭的卻安然無事,眾人不知哪裏受益,隻言為上天庇護,天長地久,竟有人也將其視之為神明對待。

又不知曆了幾世。這一日,恰才又到年下,眾人又至幹鄭墓前奠念,卻從人群中走出一人,此人生得一副精壯模樣,身材碩大,體態微腴,臥眉星目,神思靈逸,氣闊非凡。這人並不是本地人,乃是一四方遊士,姓幹名鄭,字少淹。見此形景便對一禱叩之人指墓而問:“此墓中埋之為誰?何以如此排場!”那人聽了忙一一具言而答。少淹聽了,心中甚為悲切,良久不能自持,稍加撫慰一番,方辭謝而去。

且說幹鄭聽了這墓頭的緣由,不覺又是一番滋味。自引道:“功名利祿,得之未嚐樂,失之徒增悲,世間癡人終其半生,隻為博得個虛名,斂收個財利,到頭來還不是兩手空空而去,更且孰不知有多些個富貴人等錦衣玉食卻沒那個受用的命!”想罷,又道:“清者自清,愚者自愚,雖我如此說,旁人眼裏我豈不也是個碌徒頑物,不堪造就之人!”說罷又歎一聲:“世間事,難理全,說不清,道不完。朱顏改,猶是遲。隻待百年羽化後,方是細縷歸省時。”說著竟也哼唱起來,迎向西南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