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 魯迅的新詩創作(3 / 3)

二、魯迅白話新詩的特點

受魯迅寫作立場(“打打邊鼓,湊些熱鬧”)的影響,他的白話詩歌創作零散而無序無製,由於他很快就終止了此類創作,故而其作品沒有像胡適、劉半農、沈尹默、周作人、俞平伯等初期白話詩人的創作,表現出白話詩歌創作的可喜氣象。但魯迅的白話詩歌創作仍然反映了白話詩歌草創時期的諸多特點。

首先,魯迅的白話詩歌具有純然白話詩體的品相,完全拋棄了傳統詩歌寫作的規範體式和語言義法,不失為白話詩歌寫作的大膽“嚐試”。聯係到魯迅創作的《狂人日記》仍留有文言敘事的構架,而他又是舊體詩寫作的行家裏手,這就使得其白話詩寫作更體現了放膽創造的勇氣。胡適說:“我所知道的‘新詩人’,除了會稽周氏弟兄之外,大都是從舊式詩,詞,曲裏脫胎出來的。”朱自清大概也較為看重魯迅的新詩,由他編選的《中國新文學大係·詩集》收了魯迅的《夢》、《愛之神》和《他》三首新詩,並在《導言》中說明“隻有魯迅氏兄弟全然擺脫了舊鐐銬”。胡適認為:“這一次中國文學的革命運動,也是先要求語言文字和文體的解放。新文學的語言是白話的,新文學的文體是自由的,是不拘格律的……中國近年的新詩運動可算得是一種‘詩體的大解放’。因為有了這一層詩體的解放,所以豐富的材料,細密的觀察,高深的理想,複雜的感情,方才能跑到詩裏去。”魯迅發表在《新青年》上的六首白話新詩,正是以自由的詩體承載了自由的時思,初步契合了胡適對新詩的要求。以魯迅僅有的六首新詩而論,沒有任何一首詩的內容是相近或重複的,詩歌材料不可謂不豐富;《桃花》中對紅麵桃花的體察、《他》中對“他”存在環境的細察也不可謂不細密;《人與時》中的進化論“理想”也稱得上是“高深的理想”;而《夢》、《桃花》、《他們的花園》、《他》諸詩也傳達了較為複雜的情愫。從形式上支撐這些詩歌的表現內容的是詩體的自由,六首詩歌的體式各不相同,《夢》是表現對不同的夢的思索;《愛之神》寫愛神與人的對話;《桃花》具有一定的寫意特色;《他們的花園》體式稍顯曲折;《人與時》采用多重對話的方式申述立場;《他》呈現出完整敘事的特點。與此同時,魯迅的這些詩歌的“白話”屬性是十分明顯的。幾乎每一首詩歌中都存在著詩歌形象話語表達的內容,《夢》寫“很多的夢,趁黃昏起哄”;《愛之神》的主體是兩段對話;《桃花》由“好極了!桃花紅,李花白”一句話引出詩歌的主要內容;《他們的花園》中也有蒼蠅對“百合”的妄議;《人與時》則全是不同的人與“時”的言論。口語化的陳述在這些詩中也隨處可見。如《夢》中的“你來你來!明白的夢。”《愛之神》中的“不知怎麼一下,一箭射著前胸”,《桃花》中的“唉!花有花道理。我不懂”,等等。白話口語,充斥著魯迅的所有白話新詩。

其次,魯迅的白話詩歌中普遍存在著雜文入詩的現象。魯迅在寫作新詩後不久即開始在《新青年》上發表雜文,一出手便顯示出擅長議論申言的名家聖手之態。正像魯迅小說中不時可見雜文筆法一樣,他的白話新詩作品中,也有雜文方式的使用。《人與時》短短的八句詩,全是不同言論的羅列,由“人”的言論引申出“時”對進化論思想的確認;《愛之神》中愛神給出的關於“愛”的答案是:“你要是愛誰,便沒命的去愛他;/你要是誰也不愛,也可以沒命的去自己死掉”表現出情感理智合一的思辨特色;《桃花》亦在探討“花的道理”,雖然最終沒有給出答案。

魯迅白話新詩的“嚐試”特色十分突出。一方麵,他決然地選擇了詩歌語言的全新範式;另一方麵,他也明確地意識到詩歌語言轉型的難度。多年後,談到白話詩歌語言問題時魯迅曾坦言:“但白話要押韻而又自然,是頗不容易的,我自己實在不會做,隻好發議論。”以現在的眼光來看,魯迅的白話詩歌確實存在一些問題,如語言不夠洗練,過分依賴“口語”,句式的“散文化”傾向,用韻的勉強,等等。同時,魯迅的白話詩歌也留有新文學“啟蒙思想過剩”、審美價值不足的弊端,表現為在簡單的白話“試作”中,充斥著過多、過密、過於高深的“學理”,幾乎每一首詩的結尾都會給出一個結論,或導出一種思考,導致詩歌的理趣遠大於詩歌的情趣。再次,魯迅的這些詩歌在調整“詩”與“思”的關係時,並沒有做到理想的通融交彙的境地,反之,兩者的分離卻清晰可見。這也造成了詩歌中象征、隱喻等修辭手法使用上的生澀晦曲。

思考題:

如何看待魯迅將自己的新詩創作稱為“打打邊鼓,湊湊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