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節 魯迅雜文賞析(3 / 3)

但是魯迅也清楚地認識到,中國的“民魂”還沒有真正發揚起來,特別是在擔負民眾啟蒙的學界還在走舊路的時候,一些依附權貴的真正的匪,顛倒黑白,混淆視聽,將匪與民、民與奴的界限攪亂,魯迅提醒那些“鑒別魂靈者”即肩負民族啟蒙任務的人們對此“應該十分注意”,特別是要識破那些貌似民魂實則為匪魂的畫皮,隻有這樣,才能真正鑒別出真正的民魂,從而使它發揚光大。

在魯迅對民魂的張揚中,可以看到魯迅思想轉變的征兆,他開始從知識階層之外重新尋找變革社會的動力,民眾開始成為魯迅思考的重要對象。

這篇雜文收放自如,視角靈活多變,或融現實於曆史,或用曆史燭照現實,曆史與現實交相輝映,作者將犀利的剖析用揮灑自如的筆調表達出來。

七、《隔膜》(原文略)

《隔膜》賞析

魯迅看曆史總是有自己獨到的視角,在一些似乎已成定論的曆史現象中窺別人所不能見,而且在新材料的發掘中又能不斷深化自己的曆史判斷。《隔膜》即表現出魯迅這種洞察曆史的非凡眼力。

對於中國人自我意識的沉淪與國民性中的奴性,魯迅認為一方麵是由於官方和曆代文人對曆史真相的粉飾所造成的,人們在虛假中生活太久,慢慢真假不分,成為昏聵的傻瓜。另一方麵是因為同族和異族的殘暴壓迫,他們用異常毒辣的手段,迫使普通中國人往往“想做奴隸而不得”,由此養成了難以消除的奴隸根性。在《隔膜》中,他從一個意想不到的角度,揭露出清代“文字獄”背後更加本質性的隱情,即文字之禍,往往並非因為文人“笑罵了清朝”,而是因為奴才對主子的心理不了解,有“隔膜”,以至於言談舉止不慎越過主子為奴才所劃定的界限,冒犯了主威,由此獲罪。這是“暫時做穩了奴隸”卻忘記了自己的奴隸身份的一種不自覺狀態。像《隔膜》中的自以為可以對皇帝老子“親親熱熱的撒嬌討好”的山西生員馮起炎就是這種典型。同樣的例子,在《買“小學大全”記》中,對君與臣之間關於“道學”的不同理解中,也可以看到奴才和主人之間的隔閡。乾隆不希望在他的英名統治下出現“道學”,也不希望有所謂的名臣。對朱子,隻須尊崇,不許學樣,“因為一‘學樣’,就要講學,於是而有學說,於是而有門徒,於是而有門戶,於是而有門戶之爭,這就足為‘太平盛世’之累。況且以這樣的‘名儒’而做官,便不免以‘名臣’自居,‘妄自尊大。乾隆是不承認清朝會有’名臣‘的,他自己是’英主‘,是’明君,所以在他的統治之下,不能有奸臣,既沒有特別壞的奸臣,也就沒有特別好的名臣,一律都是不好不壞,無所謂好壞的奴子”。

魯迅看曆史,往往能透視出隱藏在曆史事件背後的微妙心理,正是在原心跡的分析中,在對曆史的解剖中給人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

八、《病後雜談》(原文略)

《病後雜談》賞析

這篇文章與《病後雜談之餘——關於“舒憤懣”》-樣,是魯迅典型的將批判融於史料考辨的雜文。作者在文中講述了明代“流寇”張獻忠、孫可望和永樂皇帝的“剝皮”酷刑以及清代的“文字獄”,一是揭露中國曆史上有權力者怎樣橫暴凶殘,一是痛斥那些不願正視殘酷事實的士大夫“不但歌舞升平,還粉飾黑暗”,以至“從血泊裏尋出閑適”的“天大的本領”。

20世紀30年代中期,正是周作人、林語堂等人提倡“幽默”、“閑適”,鼓吹晚明小品文,倡導所謂性靈文學的時候,魯迅在兩篇文章中給我們鉤沉出一個充滿血腥和屠殺的晚明,針鋒相對地指出,那些所謂性靈文學,隻是把屠夫的凶殘,化作會心的一笑。

魯迅讀史,向來主張多讀野史,認為野史雖有粉飾,但較之官修正史,不必擺史官的架子,也不必完全按照指揮刀來書寫曆史,究竟還能看出點曆史的真麵目來,這就是魯迅所論的敢於睜眼看世界的精神。這兩篇文章讓我們看到中國曆史上極為凶殘的掌權者,是怎樣殘殺人的。看到這些慘痛的曆史,“真也無怪有些慈悲心腸人不願意看野史,聽故事;有些事情,真也不像人世,要令人毛骨悚然,心裏受傷,永不痊愈的”。讓我們明白:

自有曆史以來,中國人是一向被同族和異族屠戮,奴隸,敲掠,刑辱,壓迫下來的,非人類所能忍受的楚毒,也都身受過,每一考查,真教人覺得不像活在人間。

但是更令魯迅悲哀的是,一些“在這樣的治下,這樣的地獄裏”生活的文人,拚命地將鐵一樣的事實加以篡改,粉飾,並以自欺欺人。比如永樂帝殘殺建文帝的忠臣,“景清剝皮,鐵鉉油炸,他的兩個女兒則發付了教坊,叫她們做婊子”,這些令士大夫很不舒服的事實,不但沒有勇於麵對,好事者反而做起偽來,說“後來二女獻詩於原問官,被永樂知道,赦出,嫁給士人了”,於是乎大鬆一口氣,把殘酷的事實掩蓋,“如釋重負,覺得天皇畢竟聖明,好人也終於得救”。如此篡改粉飾,不啻是凶殘屠夫的幫凶,而在殘酷麵前閉上眼睛,也隻能做不覺醒的奴才。

這篇文章讓人最可驚異的地方是,麵對如此黑暗的曆史,如此慘無人道的事件,魯迅卻是如此的冷靜,並沒有因氣憤而亂了分寸,他像一個高明的大夫,拿著鋒利的解剖刀,把那些發著惡臭的曆史,逐一解剖在我們麵前。當然,在魯迅冷靜的語調背後,是憤激,是嘲弄,諸如“膾炙人口的虐政”,“大明一朝,以剝皮始,以剝皮終,可謂始終不變”,“那皇澤之長也就可想而知”,“為遺老而遺老”之類的反語,無不充滿憤激之情。魯迅之所以能把冷靜與憤激融合無間,一者在於他和黑暗周旋的太長了,對於曆史黑暗已經有了一種抵抗力;二者是他堅信道義精神壓得住那些“黑暗鬼魅”。故行文紆徐自如,讓自己的視野全幅打開,曆史的細微之處在他散步式的文獻考證中表露無遺,每每涉筆成趣,不僅沒有弱化批判的力度,反而在一種有餘裕的精神氣度中,使正義時邪惡的嘲弄和批判得到了更好的發揮。

思考題:

1.雜文作為魯迅留給後世的數量最大的文學遺產,和小說集《呐喊》、《彷徨》以及散文詩集《野草》之間有何關聯?

2.找幾篇你所喜愛的魯迅的雜文,談談閱讀感受。

§§第六章 魯迅的詩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