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生心下閃過一絲不祥預兆,再看王動,越發的呆住,和朝恩說的不同,那不要臉的癩蛤蟆並沒有躺在床上裝死,他此即站在徐老漢旁邊,身上穿一件好看的白緞袍,腰間係一條玄色絲帶,想是因為傷寒的緣故,外邊圍著一件雪白的狐裘大氅,領口處一圈狐狸毛簇簇,越發襯得他人美如玉,隻是麵色陰沉沉的,從前總有三分狡黠笑意的瞳仁冷冰冰的,隱隱發紅,似乎有什麽東西燒著了,眼見著花生進門,竟是連眼皮都沒撩一撩。
這要平時,大小姐必定跳腳罵陣,可是今天,她卻反常著慌的厲害,又聽到徐老漢在那邊聒噪,“老爺為著布置此間小室,花銷也著實是不少,可惜公子才住得幾日就要走,辜負老爺一番心血,實在愧疚不已,正好公子也喜歡,”說著又從衣內摸出一遝銀票,“這裏另還有五萬兩銀子,是購買此間小室的費用,煩請老爺派個健壯的小廝,將小室一應物品悉數拆卸,送去我家宅,也合公子繼續使用。”
老爺慌忙推拒,“不行不行,已經拿走五萬兩,說什麼也不能再收受,公子要是喜歡這小室的擺設,我立刻拆來送去府上,”又苦笑道,“原本以為會常住,結果幾天功夫就要走,還要趕在年前,總是我們招呼不周,又怎好意思再。。。”
“這是應該的。。。。”
兩人推來推去的,王動隻冷眼看著,並不做聲。
花生在門口呆了半晌都不見有人招呼自己,隻得跺跺腳,“你們做什麼?姓王的,你幹什麼要搬走?”
本來有一萬多聲討的言辭,誰知才說了兩句,心下就沒來由的氣憤和慌亂,竟再說不下去,眼圈紅成一片。
王動低垂著長睫,薄薄的嘴唇緊緊閉合著,看也不看花生一眼。
徐老漢客氣的笑,慢吞吞的說道:“大小姐回來的正好,公子喉嚨受傷,說不出話,頭先委托我替他向你道謝,我正發愁找不到人,如今碰上可正是趕巧。”
花生用力咬了咬牙,幾個快步跑到王動跟前,一手叉著腰身,一手指著他鼻子,“說,你為什麼要搬走?”
王動墨黑眸子眨也不眨看著花生,他正燒得狠,呼出的氣息熾熱如火,蒼白的臉頰隱隱可見虛汗淋漓,神色分明是萬分的疲憊,偏偏眼神卻清亮如水。
我若是不走,一輩子在你眼前晃蕩,你就會一輩子也看不見我。
徐老漢拉下花生的手指,和顏悅色的說道:“大小姐要是怕公子走後沒人管賬,我家宅有個現成的小廝,腦子還算好使喚,可以調來府上備用。”
花生氣道:“誰管他管賬不管賬!”
老大夫閑閑的笑,“既然大小姐留下公子不是為了管賬,那又是為什麼?”他微微眯了眯老眼,不鹹不淡的說道,“難道是大小姐眼見著公子樣貌不凡,盤算著要招他做上門女婿?”
花生眼前一黑,險些一頭栽倒在地上,“啥?!上門女婿?”
老大夫又笑了笑,隻當她是默認了,甚是遺憾的說道:“這要換在旁人也無不可,但是公子乃是他家中獨苗兒一根,我就怕他父親不肯答應,所以萬望大小姐高抬貴手放過他,實在覺著為難,我還有個不成器的小兒,今年方十三歲,一等他成年,我即刻差人上門提親迎娶大小姐如何?”
花生隻覺著一股氣血直衝霄漢,激得她腳下虛浮,金星亂冒,登時失了神智,破口罵道:“大小姐才不屑得,要走趕緊走,要不是姓王的欠了我銀子,巴不得一早將他掃地出門,如今有人肯收留他是最好,你們兩個趕緊滾滾滾,滾了以後再不準回來!”
她抓起王動的右手,放在嘴邊作勢要狠狠咬一口,“姓王的,我恨死你了!”
王動沒作聲,擱在大小姐唇邊的手冰涼,大小姐委屈的杏核眼兒波光盈盈,那一口張得老大老大的,但是總也沒合上。
如此僵持半晌,花生自己先忍耐不住,兩顆委屈又淒惶的眼淚滾出眼眶,“來來去去,都是一樣的。”丟下王動的手,掉頭跑了出去。
偌大的慶豐園,有那麼多空房間,卻留不住一個人。
十七是這樣,王動也是這樣。
她咚咚咚咚的腳步聲遠,老爺突然歎了口氣,對王動說道:“公子,關於我家花生,有些事情,老夫想要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