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一章 去時淒惶(1 / 2)

這夜老大夫請吃小年飯,席間有花生很喜歡喝的劍南春酒,她一時貪杯,忍不住就多喝了兩口,有了五六分醉意,緋紅著臉頰煞是可愛,吃飯中途裘太平頂著風雪趕來,說慶豐園因為大小姐走丟正急得人仰馬翻的,老大夫心地還算好,當場就想送花生回府,自己也少掉一宗負擔,可恨的是大小姐卻發了酒性兒,無論誰勸也不肯回去,非得要等到十七送來的禮物才肯甘心,裘太平用盡辦法也無濟於事,隻得讓小廝回慶豐園稟告王動等人,想到十七的身份,倒也沒敢提花生念著他禮物不肯回家的話,隻含混說大小姐喝得有點醉意,外頭天寒地凍,擔心著涼,老大夫擬留她住宿一宿,請大家暫寬心懷,明兒一早立刻就送回府。

老爺和老太太得到小廝送去的消息,放下老心,各自休息去了,隻有王動悶不吭聲的披了蓑衣,頂著一把油紙傘,深一腳淺一腳的來到太倉所,剛剛進門,正好就見著花生拉住老大夫的衣袖,哭哭啼啼的說道:“大叔,你叫他回來嘛,你叫他回來好不好嘛。。。”

王動輕輕靠在門廊上,不知怎麼的,突然渾身的力氣都沒有了,心口憑空的多出了一個大洞,嗖嗖的冒寒氣,讓他身子冷得發抖,又憤怒得想要咆哮,過了好大一會兒他才反應過來,原來那就是所謂的氣苦和嫉妒。

聶十七,聶十七你究竟有何德何能,竟可以讓她記掛你這麼多年仍然執迷不悔?

王動轉過身,循著來時的路,慢慢的又走了回去。

第二天花生捧著一顆宿醉的小頭搖搖晃晃的回慶豐園,灶下一早得到信兒,知道大小姐在太倉所醉酒,晨間當歸,是以備好了醒酒的參湯給她喝,連著灌下三大碗之後,大小姐總算有了兩分活力,“姓王的喉嚨怎樣了?”

朝恩苦笑,“大小姐,王管賬的情況,我都不想說了。”

花生烏溜溜的杏核眼兒一瞪,“怎麼了?他又做了什麼倒灶事?”

朝恩歎了口氣,“王管賬昨兒個晚上著涼,眼下已經燒糊塗了,卻不許我們請大夫,他喉嚨給滾水燙破,也不肯喝清涼藥湯,隻直挺挺躺在床上,豆大眼珠轉也不轉,好生駭人,老爺勸得嘴巴都幹了,他隻當做是耳邊風。”

花生愣了愣,跟著跳起來,一擼袖子,瞪著眼睛氣勢洶洶的說道:“他想幹什麼?欠我一屁股爛債就想一死了之?我去揍死他!”

說著一陣風一般卷了出去。

朝恩眼波流轉,撲哧一聲笑出來。

每年二十七八上,大小姐都會往太倉所跑,有時候喝得醉醺醺的回來,有時候喜得笑眯眯的回來,問她去做什麼卻又從來不肯說,昨天裘太平回來一提起大小姐在那頭喝酒,眾人就都放了心,知第二日她自然會回府,這幾乎是幾年來的慣例,所以該時一幹人都各自鳥散睡覺去了,隻有王管賬的不知就裏,冒著風雪跑去太倉所,一直耗到夜半才回來,朝恩開門見他灰敗的神色,不消細問也估到了他的遭遇,必定是觸了大小姐的黴頭——大小姐喝醉酒就會又哭又鬧又咬人,和平日裏真是截然不同的——有心想要安慰他兩句,卻又給他阻止。

她沒有安慰他,她和王動接觸的時間不長,但是多少也能看出,他是個心氣非常高傲的人,最不能忍耐的,就是別人的同情。

和老爺不同的是,比起看似老實其實城府很深的裘太平,她始終覺得王管賬的才是大小姐的不二夫婿人選,雖然他窮困的要命,而且每次都將大小姐氣得跳腳,但是不可否認,大小姐跳腳的樣子生氣蓬勃,比她平日的故作老成相要討喜得多可人意得多。

王管賬來之前,大小姐就像一棵樹,缺著水,卻不肯做聲,就那樣病著,不死不活的,哪裏像現在這麼生猛,日日都似出水的活魚,讓人愛不釋手的想逗弄。

至於大小姐,其實也是很關愛王管賬的吧,隻不過她自己不知道,而要她發現自個兒對王管賬的心思,怕是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了。

就比如說現在,她明明是萬分在意王管賬的病況的,卻非要給自己找個借口,當然最為有趣之處還在於,她自己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找借口呢。

身為旁觀者的朝恩,怎麼能夠不覺得有趣呢?

真希望這局麵可以持續一陣子,慶豐園已經很久沒有這麼雞飛狗跳的熱鬧過了。

她樂不可支的想著,腳下不停的跟在花生背後,轉去了五樓王管賬的小閣間。

花生跑上五樓,飛起一腳踢開王動小房的木門,“姓王的,你想找死麼?”

小房的門打開,花生愣住了。

小閣間裏,除了王動和自家爹媽,另外還有一人,就是那個專門搶錢的徐老漢,想必是爹爹請來給王動看病的,可是卻又沒有帶藥箱,反帶了一隻大衣箱,這當口正好從袖子裏摸出一遝銀票,遞給老爺,“公子滯留慶豐園期間,打擾老爺多多,此間有五萬兩銀票,償付公子欠債剩下的,就算是老夫一點心意,請老爺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