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輕輕叫了一聲,“大小姐。”
花生心下一跳,費力的轉動眼珠,就見著一個人影慢慢走進,立在她跟前,居高臨下俯視著她,眼中漠漠無光,死寂如沉沉的黑夜,麵色蠟黃如金紙,似乎是大病初愈,又似乎是病入膏肓。
花生遲疑了陣,眼前這人似乎正是於二,但又似乎不是,至少她印象中於二的腰身沒有這麼佝僂,頭發也不是花白一片的,“於二?”
那神色木然看著花生,半晌露出的白牙森森,“大小姐,是我。”
花生眨了眨眼,才待要問他自己是如何到了此間的,又聽到於二說,“大小姐,從前你老是問我,為什麼別院那張吊椅睡起來總也不如我自家院子中央這張吊椅。”
花生定了定神,勉強笑道:“你每次都說,多睡兩次就習慣了,可是我每年都睡,直到現在也不習慣。
於二茫然道:“那是當然的了,我做那吊椅不曾盡心,你又怎麼會睡的舒服。”
花生笑道:“這麼說來,你做家中這吊椅,是萬分盡心的了?”
於二露出笑容,出了會神,“那是當然的了,我家中這吊椅,乃是做給我女兒的,怎麼會不盡心,我女兒多麼嬌嫩的身體,怎麼禁得起藤葛戳刺,自然要將每處都壓得服服帖帖的。”
花生愣了楞,“你有女兒?”
如果她記得不錯,五嬸嬸說過,於二是個孤人,無兒無女,也沒有父母親人,他哪裏來的女兒?
於二眼中光華一黯,低頭看著花生,“是啊,我不僅有一個女兒,你甚至還見過她許多次。”
花生大奇,“她是誰?”
於二慢慢說道:“就是綠水別院從前那洗衣丫頭,小水。”
花生驚訝之極,“小水?”
於二麵無表情,點頭道:“不錯,就是小水,我和小水的母親很小的時候就經由長輩定了婚事,假使我八歲那年沒有給聶奔雷的父親搶上山做聶奔雷玩伴,年十八歲就會娶了她做妻子。”
花生一顆心開始慢慢往下沉,“這樣說來,你其實是聶家的人?”
於二森然道:“不僅我是聶家的人,你至親愛的五嬸嬸,跟我一樣,也都是聶家的人,除了我們兩人,你慶豐園至少有半數的仆役和管事,跟聶家都脫不得關係。”
花生呆住了,想起爹爹每年都會撤換一大批熟手小廝,另外再招新手,她初時還很不以為然,和爹爹爭論過,沒有想到平日凡事都聽從她意見的爹爹在這件事上竟是意外的堅持。
難道原因就在這裏?
爹爹他其實對十七的事一開始就知情的吧?
花生苦笑,始知在她以為大家都不知情的時候,原來大家早已心知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