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小鎮的情詩(3 / 3)

一曲茉莉花踩完,從石頭上跳下來,突然發現除了蒙先生,還有其他的遊客在對著我拍照;不遠處長椅上的一對老夫妻轉過頭來,衝我微笑著仿若無聲的鼓掌;最可愛的是一個大概兩歲不到的小妹妹,一直站在音樂石旁邊,用她淡藍色的大眼睛一動不動地看著我,我抱起她,她還是盯著我不肯看鏡頭。

薩爾茨堡就是這樣永遠留在了記憶中,那是大師的故鄉,每一座建築上的每一片磚瓦,都是一個跳躍的音符,我一路追尋著莫紮特的魂靈和修女瑪麗亞的歌聲,不成想也居然有機會讓深藏內心的一段屬於遙遠東方的音符,在那巴洛克之城五月午後的清澈陽光裏流淌。

意大利:維羅納

維羅納,是位於米蘭和威尼斯中間的一座小城,雖然曆經戰火紛紛,卻是一個朝拜愛情的地方。我們在從米蘭去威尼斯的路上,對維羅納做了個短短的探訪。

這裏有世界第三大的競技場,盡管隨著曆史遠去,圓形的競技場內已不見人獸角鬥的血腥,也不聞人群中的呐喊,取代它們的是紅色的地毯,是紅色的觀眾座椅,是控製燈光音響的現代舞台設施,是年年夏天的歌劇魅影……和平年代的歌舞升平,或多或少有點諷刺的味道,這兩千年的磚石,想必是圍聚了不少的古老靈魂。

我沿著石階,爬到競技場的最高處,能看到圓形的石階一圈又一圈,也能看到外麵的街道一條又一條。場內除了三五個遊客之外,隻有從雲間傾灑下的陽光,隻有風,而看台上曾經拿血腥當娛樂的王公貴族早已不見,當年的歡呼和呐喊,隻留下若有若無的回音;場地中的鬥士早已不見,哪管當時的他是英勇還是無奈;至於那些紅了眼在場內奔跑咆哮的獸們,就更是不會有人記得,在它們絕望時,是怎樣的眼神。

相比競技場而言,羅密歐與朱麗葉的故居就變得溫馨了許多,雖然故事其實是虛構的,而且仍以一個大悲劇而結束,但是至少,那樣的故事讓人相信,在這個世界上,還是有愛戰勝了仇恨,還是有溫暖帶來了和平。也正是因為如此,曆史上常年紛爭戰火不斷的維羅納,竟也成了朝拜愛情的聖地。

我們告別競技場繼續在狹窄的街巷中穿行,穿過香草廣場,一路尋往朱麗葉的家。那個小小的粉色的陽台下,她美麗的雕像立在綠色藤蘿間,有的部位比如傳說中能給人帶來好運的右乳,已經被人撫摸得無比光滑,而有的狹縫又被時光和空氣的力量染成黑色。低頭輕笑的朱麗葉成為愛情的祝福,在這個小小的院落裏,貼滿了遠道而來的人們對愛情的祝福和向往。有趣的是,用來粘貼那些小紙條的工具,竟然大多是旅行者常備的創可貼!有的人,就幹脆將愛的祝願寫在創可貼上。

在那一刻,我想,其實誰都不能保證在愛情中毫無創傷,那麼就祈願我們的愛情,以及你們以後將會遇到的愛情,即便是遭受創傷,也能夠有這樣一片小小的創可貼,護住傷口,不讓它發炎擴大,然後就快快地愈合吧!

保加利亞:普羅夫迪夫

普羅夫迪夫其實已經是保加利亞境內僅次於首都的第二大城市,人口也近40萬。稱其為小鎮,隻是因為它太安靜了,靜得甚至像一個村莊。

在中西歐,絕大多數國家的老城,都是永遠熙熙攘攘的遊人成群,但位於東歐的保加利亞,從來都不是一個熱門旅遊地,非申根國的簽證本身就是一道麻煩,到了首都索非亞,還要再往東開車幾個小時,才到達在大部分地區都平坦的保加利亞國土上難得地擁有七座山頭的普羅夫迪夫。

車行駛在保加利亞中部廣闊的森林和草地間,間或有些矮矮的山頭,路邊的槐樹開滿了白色的花串,清香四溢。然後突然發現,我走進了童話中,三五棟紅色白色的小房子安靜地站立在山間的草壩上,草壩的盡頭是如黛青山,籠罩著幾抹淡淡白霧。

我能拍下這畫麵,卻無法將清風的溫柔和青草的氣息收進鏡頭。這東歐初夏的早晨,就以這樣童話的姿態,在車窗外、在我的視野裏展開。大片延展開來的草坡,一直延伸向遠處雲霧繚繞的黛色山腳下,草坡上偶爾有馬牛吃草,偶爾有湖泊水明如鏡。玫瑰之國的郊野,都一直有大叢大叢粉色的野玫瑰,紅的白的開得熱鬧,在清風與青草間,好像一個個在野外玩耍無拘無束的孩子。路邊突然會出現一兩個賣櫻桃的老人,好像電視中的土地公突然從地裏鑽出來,神仙樣出現在前後都看不到人煙的公路邊。

在這樣的景致中看得不願意醒來,這時有人在我耳邊說了一句很世俗的話,一下子把我從童話中拉了回來,而且毫無怨言——他說,這些地,一美元一平方米。

那個在東歐鄉間開個農場的心願,就是從那瞬間開始,在心底紮了根。

可是這一美元一平方米的土地,曾經也是一條重要的交通要道啊。普羅夫迪夫是世界上最古老的城市之一,它的曆史,比我們引以為傲的上下五千年還要再多上一千年。從新石器時代開始,這裏就已經築起了城牆,羅馬、雅典、君士坦丁堡,在它麵前都是後輩。普羅夫迪夫是曆史上羅多彼山脈的門戶,也曾九省通衢、商賈雲集,其中一條道路通往伊斯坦布爾,還有一條通往布爾加斯。現在人們不用再翻山越嶺、風塵仆仆地去追尋遙遠的東方了。或許曾有來自拜占庭的教士和商隊,經年累月地走在這裏,風餐露宿,隻是留給今天的,暮春澄澈的陽光裏,連鬼魂都不存。

現在,普羅夫迪夫,如此地安靜沉默。

我們走在老城裏,不見遊客,隻有排隊通過的小學生,或許是他們在上曆史課?與中西歐熱門旅遊國家保存完好、修繕到位的老城不同,這裏的牆壁多是裸露的石頭,石灰剝落的痕跡使得牆壁充滿斑駁的曆史感,地上是青石板路,然而那石塊大小不太均勻,也並不很平。最好的是,不像大多數的老城巷子裏全是各種店鋪,這裏幾乎沒有商業,推開一扇扇虛掩的厚重木門,就能進去一間院。就連路邊突然出現的唯一一個奏樂的青年,彈奏的也是一個聞所未聞的古老樂器,琴身類似一架小型古典鋼琴,演奏方式卻類似中國揚琴,空氣中悠揚的音符歡樂地奔向耳朵,讓耳朵和心一樣歡喜。

地上隨意的幾塊大石頭,據說就能溯回至幾千年以前;隨意推開一扇門,走進一間東正教堂,裏麵正在舉行一場婚禮。東正教神父的長袍和長及胸膛的白胡子,格外有種古典的意味,滿廳裏點亮的燭火,在鏡頭裏呈現出十字星光。

六千年的文明算什麼,世界文化遺產算什麼,普羅夫迪夫人就是有著那樣讓人抓狂的淡然,將噱頭十足的老城往那兒一丟,才不開發什麼商業,才不招徠什麼客人。我們餓了想找點吃的,找了半天才找到一間普通的餐廳,坐在庭院裏,陽光從樹葉的間隙灑下來。

你見,或不見,曆史就在那裏,不悲,不喜。

普羅夫迪夫的時光,是真正偷來的。明知是深藏在東歐腹地,感覺卻不在世界的任何一個地方。到達之前從未聽說,離開之後也再沒聽人提過,幾乎就要懷疑那個地方是否真的存在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