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廣闊的太平洋和大西洋的浩瀚藍色當中,巨大的北美大陸和南美大陸相連接處,有小小的一塊綠色,形似中式的拱橋,而拱橋上最狹窄的一處,就是我曾經生活過七個月的巴拿馬城(Panama City)。
巴拿馬作為一個國家還隻有短短的百年曆史,此前它隻是哥倫比亞的一個州,像所有國際政治一樣,分裂與獨立、扶持與反抗,往往都隻是巨大誘餌下的一場場競賽遊戲。在一百年前的巴拿馬,這個巨大的誘餌正是它所獨有的“最狹窄”——連通大西洋與太平洋的巴拿馬運河,世界七大工程奇跡之一。在那場曠世競賽中,最終美國人贏得了勝利,巴拿馬因運河而生,因運河而存,並成為美國人的後花園。在美劇《越獄》中,林肯為他的兒子描繪的美好新世界就在巴拿馬,他說:“那裏是美國人的天堂,想跟你的姑娘大把。”
我是從香港出發的,先飛12個小時到巴黎,中間拐到保加利亞過了個周末,回到巴黎在戴高樂機場大廳裏挨過了將近23個小時,然後再從巴黎飛十幾個小時到古巴哈瓦那,在古巴又停留了一個多星期,再從哈瓦那經過兩個半小時的飛行,才到達巴拿馬城——漫漫長途,像是要去往世界之外。不管是在出發之前,還是八年後的現在,即便是過去五年都生活在美國,巴拿馬也不是我的後花園,有種隔世之感始終伴隨著回憶、思緒在地圖上方漂泊,最後落到兩大洋中最狹窄的那一個小點上,有種在太空中漂浮的種子偶然落到某顆星球上的虛無感。
當年讓那種世外之感更加強烈的是,巴拿馬是如今世界上為數不多尚未與中國建交的國家,簽證隻能本人去香港辦理,還要經曆漫長的等待。在總部等待簽證的時間,比駐外更像是流浪,流浪在各個空置的辦公桌和網線接口之間。
在巴拿馬的那一年是2007年,當年火爆全中國的《越獄》正在播放第三季,故事就發生在巴拿馬。我追劇不多,《越獄》算是其中最投入的一部,太過癡迷小麥和馬洪,以至於常常幻想哪天能路遇拍片現場,於是抓住巴拿馬的同事追問:“你看不看《越獄》,你知道不知道SONA在哪裏?”
辦公室的牆上貼著世界地圖和巴拿馬地圖,我先是問住了阿力汗德羅。他是個有著八分之一中國血統的巴拿馬男生,有著我見過的最長、最濃密的睫毛,而且他總是很友好,甚至乖乖地給我做模特讓我拍下世界上最好看的睫毛。隻是我當時技術太渣,竟張張拍虛了。阿力汗德羅回答我“有啊有啊”,然後在地圖上指給我看西部一個叫作SONA的小鎮。但我還沒來得及興奮起來他就告訴我:“可是那裏並沒有一座監獄”。這時米蓋爾也加入了談話,他來自鄰國哥倫比亞,總是在抱怨巴拿馬城到波哥大的機票太貴。他也很友好,剛剛極力推薦我注冊了才對大眾開放不久的facebook賬戶,有時在我們一起出去見客戶的途中還會帶我在巴拿馬城兜兜風。米蓋爾先是嘲笑我一把年紀了才開始追星,然後才告訴我,巴拿馬城外的某座小島上倒是有個著名的監獄,比SONA還要恐怖一百倍,那小島四周都是礁石和鯊魚,關進監獄的犯人就算費盡千辛萬苦逃出來,也是要麼摔死在千瘡百孔的礁石上,要麼喂了鯊魚……
後來知道了,那劇並不是在巴拿馬實拍的,隻是一些航拍的巴拿馬畫麵會在劇中反複出現。直到2008年離開巴拿馬回到中國,第三季的劇情仍未終結,那個時候追劇已經摻入了一些思念。在巴拿馬的時光裏,我曾有過一些寂寞而空蕩的黃昏或者夜晚,從22樓的陽台看下去,整個巴拿馬城最繁華的地帶就在我眼前,燈火通明,總有煙花在眼前這個城市一簇簇地盛開,時間場合總很隨意,不需要以節日的名義;而白天的時候,能看到繁華高樓外的太平洋的海水,在陽光下閃耀光芒。到了劇的最後幾集,那些曾陪伴過我的場景不止一次地出現在畫麵中,於是,每一次鏡頭出現,我按下暫停鍵,在半個地球外的屏幕上辨認我曾經的窗外,巨大的思念在心裏蔓延,如那片海水,一個接一個的浪花湧上沙灘。
離開巴拿馬前的最後一個周末,我去老城裏轉悠,同行的朋友告訴我,或許正是因為《越獄》給巴拿馬旅遊業帶來的好處,巴拿馬開始更多地為電影電視劇提供拍攝場地,比如眼前這棟巴拿馬文化局的乳白色大樓。於是我特意在樓前拍了一張照片,幾個月後那棟樓出現在最新的《007:大破量子危機》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