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過愛以後,相忘於江湖(3 / 3)

隻記得窗外風景一片荒涼,卻並不是我想象中的黃沙漫漫,那是撒哈拉的邊緣,這尼國北部邊境的未名荒原。許多的枯樹,隻有三兩個主幹直直地向上朝天,其他的樹枝卻全都平平地伸向兩邊,好像一個又一個的“非”字。站在這蒼茫荒原上,仿佛是大地與蒼穹在一聲聲地呼喚:“非也,非也。”是什麼事情,又錯在哪裏呢?

在卡齊納,夫人和女孩子們送了我們每人一套布料,花色都是當地女人偏愛的類型;回到阿布賈之後,又將我們帶到她們平常定製衣服的裁縫那裏,給我們做豪薩族的民族服裝。我的一身衣裙,是其中一個女孩子設計的,至今仍然躺在箱底,是我為數不多的關於尼日利亞回憶的實物載體。

到中國春節前,我一直衝刺的那500萬預付款終於到位了,隨後我的工作重點轉移,跟哲米勒先生本人倒是不再像衝刺收款階段那樣經常見麵,但因為做衣服、改衣服、吃點心,還是跟夫人和女孩子們一直保持著熱絡的聯係。

後來我就回國了。走得很匆忙,沒有跟誰告別,因為自己也不清楚下一步會怎樣,會不會再來。離開深圳不過一年時間,回國之後,卻有物是人非的感覺,隻覺得兩眼茫茫。過了很久才知道,那一年,讓我本以為平淡安穩的人生軌跡,徹底改變。

後來,知道自己不會再回去了,才給哲米勒先生發郵件,告知回國的消息,對過去一年裏對我工作中的照顧表達感謝,同時問他夫人和女孩子們的電郵地址,我的本意是想也親自感謝她們對我的照顧,給我們做點心、做衣服……

先生的回郵很快發過來:“小蘿!你不再回來阿布賈了嗎?我還沒有來得及告訴你,我愛你!”

深圳總部開放型的大辦公室裏,我愣在自己的小格子間裏。第一反應是匪夷所思,想要哈哈大笑,這是要納小老婆還是怎的?想起臨出發非洲前,朋友們跟我開過最多的玩笑便是,不要被食人族抓過去做酋長夫人哦!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敏感還是遲鈍,是多情還是無情。我想都沒想就回複了郵件,大意應該是:謝謝你的愛,可是我們之間隔著那麼不同的文化和宗教,我壓根連想都不會想到這裏。

接下來,當做沒事人一樣,我繼續問,可以不可以告訴我夫人和女孩子們的電子郵箱,想跟她們說謝謝,感謝她們給我送布料、做衣服和好吃的chinchin。

不知道先生作何理解,總之,故事就到此為止了,從此之後再無音訊。說過愛以後,便相忘於江湖。

十年,真的是足夠一個人成長了。那時年少輕狂,隻覺得是一個類似食人族酋長夫人的笑話,十年後沉澱下來,對人性有了更多理解和包容。想起年末隻有我可以隨時找到他的特權,想到每次他眼底隱約閃爍的溫柔,想到卡齊納的莊園裏他指給我的那一間房,想到跟同行另一家公司的融資經理同時出現在他的辦公室時,他竟然對那位同學說 “我不喜歡你們,W guys”,又指指我說“我喜歡她,X people”(注:均為公司代號),那男同學尷尬不已,訕訕地笑;想到哲米勒先生對我一直那麼地有分寸,那麼地紳士。

那突如其來的愛的表白,或許並不是一場笑話,而是生命中的又一次邂逅吧。

謝謝所有愛過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