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米勒先生已經不在自己的辦公室辦公了,隻有他的秘書始終守在他辦公室套房的外間,我這個討債鬼報上名號,秘書打了個電話,然後就另有一人施施然而來,引著我左拐、右拐、上樓、下樓,還要穿過一截像是迷宮般的走道,待我暈頭轉向之後,來到一扇小門前,推開來,卻是別有洞天,像個教堂一般,而大廳深處一張簡桌後,是哲米勒先生的寬大白袍。好一個狡兔三窟啊!
哲米勒先生從桌後走出來迎我,一如既往在我的肩上輕拍兩下,一如既往輕輕的語調:“太多的人找我,我不要見他們了,可是你,小蘿,你任何時候都可以找到我。”
許是錯覺,在他的眼神裏,竟然看到些許溫柔的火焰。
年末收款衝刺最終沒趕上,目標重新定到農曆新年前一定要有預付款進賬。於是我更加頻繁地出入於哲米勒先生的辦公室,還有財務部、法律部和銀行,總算簽下來預付款融資協議。我和前輩擊掌相慶,走出會談間等待司機來接的空當才注意到,銀行辦公樓外的院子裏的樹樁上,已經拴上了一隻又一隻的羊。一路又發現,豈止是銀行,政府、公司、家家戶戶都一樣,到處都是樹樁上拴著的羊——宰牲節快到了。在尼國北部,宰牲節是最重要的節日,家家戶戶都要宰羊。
然後就接到了哲米勒先生的邀請,去七個小時車程外的北部卡齊納州過節,受邀者六人。卡齊納是他的家鄉,也是尼國即將上任的新總統的家鄉。在那裏,土王權勢依然極大,甚至超過聯邦政府。這樣的重大節日,在州首府的城門外會有大型集會,州裏大大小小的酋長,會去朝拜土王。
卡齊納州在阿布賈正北,尼日利亞與尼日爾交界處,看了看地圖,好像就在撒哈拉沙漠的邊緣了。我便興高采烈,坐上了十人座的奔馳小巴,一路向北,奔向我夢裏的撒哈拉。
在卡齊納,哲米勒先生安排我們住在當地最好的酒店裏。這趟北方之行的重頭戲當然是酋長朝拜土王的大型集會,哲米勒先生跟當地土王有著不錯的關係,將我們安排到了城牆上的貴賓觀禮席,先生的一個女兒陪著我們。集會散去之後,我們一起去先生家午餐。這是在他的家鄉,他的莊園是很大的一片土地。他們暫住在角落裏的兩棟平房裏,不遠處還有一棟尚未完工的新的大屋。雖是暫住的平房,裏麵也跟阿布賈的家一樣溫馨考究,女孩子們親手做的食物,照顧了中國人的口味。這家的男孩子也從英國回來了,謙遜禮貌,像他的父親。
哲米勒先生帶我們參觀他未完工的大屋,毛坯已成,尚未封頂。屋後的檸檬樹下,一隻火雞正在四處啄食,這是我們第一次見到活的火雞,已經有同事開始演繹那在我們海外生活中傳聞千百遍的追雞跑的故事。隨著哲米勒先生走進尚是毛坯的屋子,在二樓的某一間,先生給大家介紹完他的規劃,突然轉過頭來麵向我,還是淡淡的微笑,還是輕輕的語調,卻有深深的眼神,他說:“小蘿,這間房以後就是你的”。
大家哄堂大笑,每個人都開始認領自己的房間,我也隨著他們沒心沒肺地笑,加入找房間的遊戲。
在那天的緊張行程中,哲米勒先生有一個特別的安排,帶我們去看望他的老母親。他的兄弟姊妹中隻剩下他還留在尼國,其他的人都已經移民美加。老人穿著豪薩族女人的傳統服裝,打扮得整齊幹淨,精神矍鑠,隻是,一個老人的生活,難免看出寂寞。時間匆忙,我們隻是跟老人匆匆合影然後就離開了,先生還要替這次北方之行的兩位女同胞實現心願,一是帶我們去查爾斯王子曾經住過的馬場騎馬,再有就是帶著我們去尼日利亞與尼日爾的邊境,看我夢裏的撒哈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