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次,黃侃在講課中讚美文言文的高明,舉例說:“如胡適的太太死了,他的家人電報必雲:‘你的太太死了!趕快回來啊!’長達11字。而用文言則僅需‘妻喪速歸’4字即可,僅電報費就可省三分之二。”
這一次,胡適回擊了,而且巧妙得令人拍案叫絕。也是在課堂上,胡適大講白話文的好處時,有位同學不服氣地問:胡先生,難道說白話文一點缺點都沒有嗎?胡適微笑道:沒有。這位學生想起黃侃關於文言文電報省錢的論調來,反駁道:怎會沒有呢,白話文語言不簡潔,打電報用字就多,花錢多。胡適說:不一定吧。要不我們做個試驗。前幾天,行政院有位朋友給我發信,邀我去做行政院秘書,我不願從政,便發電報拒絕了。複電便是用白話文寫的,而且非常省錢。同學們如有興趣,可代我用文言文擬一則電文,看看是白話文省錢,還是文言文省錢。
同學們果然紛紛擬稿,最後胡適從電稿中挑出一份字數最少的且表達完整的,其內容是“才學疏淺,恐難勝任,恕不從命。”胡適念畢,不無幽默地說:“這份電稿僅12個字,算是言簡意賅,但還是太長了。我用白話文隻須5個字:幹不了,謝謝。”隨後胡適解釋道:“幹不了”,已含有才學疏淺、恐難勝任的意思,而“謝謝”既有對友人費心介紹表示感謝,又有婉拒之意。可見,語言的簡練,並不在於是用白話文,還是用文言文,隻要用字恰當,白話也能做到比文言文更簡練。
“老章又反叛了!”
曾作過段琪瑞政府的教育和司法部長章士釗,二十出頭就做了《蘇報》的主編,後遊學英倫,歸來後自創《甲寅》雜誌,這是一個反對白話文運動的輿論陣地。
章士釗雖熱衷於政治,但治學終是他的資本,古文是他的衣缽,所以他經常著文猛批白話文和新文學。甚至在茶餘飯後閑聊談天的當兒,都不放過攻擊白話文。曾撰文《評新文化運動》發表在《新聞報》上,批判的矛頭直指胡適。並點名要胡適回應。胡適看後一笑說:章公此文,不值一駁。
章士釗聞後,嗤嗤一笑,坦然了之。從此兩人互不相往。數年之後,在北京的一次宴會上,章士釗與胡適相遇。宴後二人合影,並各題詩一首。
章士釗的詩如下:你姓胡來我姓章,你講什麼新文學,我開口還是我的老腔;你不攻來我不駁,雙雙並坐各有各的心腸!將來三五十年後,這個相片好做文學紀念看。哈,哈,我寫白話歪詞送把你,總算是俺老章投了降。
胡適的題詩如下:但開風氣不為師,龔生此言吾最喜;同是曾開風氣人,願長相親不相鄙。
白話詩句出於文言大師章士釗之手,而七言古詩出於白話領袖胡適之手,很是有趣。
章士釗並未像他詩中所說的那樣,真的“投了降”,時隔不久,他又在《甲寅周刊》上著文屢屢攻擊白話文學,對運用白話文的陳源、梁漱溟、梁啟超等進行指責,並自相矛盾的宣稱“擯白話弗讀,讀亦弗卒”。
胡適讀後,馬上在《京報副刊》上發表了《老章又反叛了!》的短文,披露章士釗題寫在相片上的“白話歪詞”,指責他是個“不甘心落魄”的“時代落伍者”。
胡適還指出,章士釗的此篇文章本身的邏輯錯誤和不講道理,並聲稱:“今日一部分人的謾罵也許趕得跑章士釗君;而章士釗君的謾罵,決不能使陳源胡適不做白話文,更不能打倒白話文學的大運動”,並風趣地提出,“我的‘受降城’是永遠四門大開的。但我現在改定我的受降條例了:凡自誇‘擯白話弗讀,讀亦弗卒’的人即使他牽羊擔酒,銜璧輿櫬,捧著‘白話歪詞’來投降,我決不收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