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沈歡顏偷偷地爬到林菁的床上,偷偷地說:“菁菁,我胸口很痛。”她拉過林菁的手放在她奶酪般的胸脯上,破土而出的蓓蕾像雛鳥尖尖的嘴。林菁笑:“‘飛機坪’終於也開始崛起了。”她是學校聞名的波霸,胸前的規模足以俯視葉玉卿,直抵葉子媚。
走廊拐角處昏黃的路燈下,林菁拿出她的胸衣給沈歡顏試。是那種簡單的樣式,粉紅色,綴有細細的蕾絲。胸衣束在沈歡顏剛剛發育的胸上,明顯中氣不足。林菁調侃她:“記住每夜睡前按摩,把衣服撐起來。”沈歡顏的臉在燈光下紅得像一隻滴血的蘋果。我想起,生平所穿的第一件文胸是林菁送的,很精致,是我喜歡的湖水綠,有細密的花邊流蘇。多年以後,我看見梁詠琪在《絕世好Bra》中說:“好的內衣穿在身上,像情人的手輕輕托起你的乳房。”我卻文不對題地想起林菁送我的那件內衣。
又是黑暗中,林菁伏在沈歡顏的肩上嚶嚶哭泣,反複地說著:“歡顏,我不能沒有他。”她口中的“他”是生命中的第一個男友,曾親吻過她玫瑰花瓣一樣的嘴唇。沈歡顏摸著她的頭發:“我知道,你對他很好。”林菁哭得更厲害了:“可是,他不要我了。”沈歡顏給她拭淚,輕聲安慰:“放心,你還有我。”
林菁望向她:“歡顏,你會一直陪著我?”沈歡顏回答:“是的,隻要你需要我。”
但是有一天,你不再需要我,我心酸地對比著現在和過去的林菁。
在無比的感傷中,我睜開了眼睛。遠處傳來一首熟悉的老歌:“她們都老了吧?她們在哪裏呀?”是樸樹的《那些花兒》。我生命中的那些花兒一樣的朋友,開了又謝,所幸,還有她們留下的芬芳,提醒我曾經有人給過我那樣溫暖的感情。
門鈴響了,蕭朗回來了。我跳起來給他開門。天已經黑了,米還沒有下鍋,關於“知交半零落”的感傷在生活的夾縫中,也僅僅能夠維持一個下午的夢境而已。周末居然真的接到林菁的電話,通知我下個星期可以正式去上班,在她手下做策劃。
“歡顏,你現在有空嗎?”她問我。
“我不喜歡喝咖啡。”我條件反射似的說。
她輕輕地笑:“你以為我不記得你隻喜歡喝飲料?永遠的小農意識。這樣吧,到我家裏來,我做好吃的招待你。”
聽她說到家,我心中微微一動:莫非林大美人也名花有主了?麵對未來頂頭上司的命令,當然不敢拒絕,隨便翻出件外套穿上,打車匆匆地往她家裏趕去。
林菁的房子座落在市中心,隻有一室一廳,麻雀雖小,卻五髒俱全,從裝修到布置都十分精巧,充分顯示出女主人不俗的品位。
林菁穿一身剪裁得體的家居服,素麵朝天,皮膚仍然是光潔如玉的。
她用鮮榨果汁機榨橘子汁招待我,剛榨出的果汁真是賞心悅目,我接過來一飲而盡。
“歡顏,你皮膚有點兒幹,要多補水才好。”林菁的手掠過我眼角的細紋。
我突然有種泫然欲泣的感覺,捉住她的手輕歎:“菁菁,老實說,這些年我過得很辛苦。”
“我知道。”林菁輕拍我的背。
整整一個下午,我們坐在客廳的地毯上,瑣瑣碎碎地說著分開後的種種不如意。原來表麵風光的林菁,經曆的苦痛並不亞於我。但是總算有一個人,能夠陪在你身邊,在你流淚的時候輕輕歎息,在你歡笑的時候滿懷喜悅,中間隔著的幾年時間很快淡去,我們有太多的共同歲月,演繹成太多的回憶和話語。
“center”3
進了新公司,很珍惜這來之不易的工作機會,加上不敢讓力薦我的林菁丟臉,我投入得像個拚命三郎。
換了別的老板一定賞識我的勤奮,可惜我的頂頭上司是林菁。守著電腦三天三夜做的廣告策劃滿懷欣喜地交上去,不到三分鍾被迎麵丟回,林菁劈頭說:“我不認為這代表著你的真實水平。”
我泄氣地嘀咕:“我也不認為我還有什麼更高水平。”
林菁略為和顏悅色:“這關係著你和我的工作前景,歡顏,我隻是公事公辦,希望你體諒。”
勉強應了一聲,我還是麵如死灰。
守著電腦繼續用功,隻是一個普通的洗發水廣告,我已做得如此吃力,天知道,電視裏播放的此類廣告多達百種以上,費再多的力也有抄襲之嫌。
下班同事相約去錢櫃K歌,說實話,對陌生人和陌生環境我總有恐懼感,手頭一大堆工作變成了最好的推脫借口。盡管如此,我還是報以滿臉抱歉的微笑。
走出辦公大樓時,已是萬家燈火。遠遠地看見一個熟悉的背影,燈光將他寂寞的影子拉得很長。
我想起,大學快畢業實習的時候,他也是這樣默默地等待著我下班,那時候,一看見他,年輕的心裏就漲滿了喜悅。
此刻,我居然生出一種甜蜜的憂傷,生活這樣艱難,在無聊瑣事上耗費太多心力,弄得我常常忘記了,我所有的,不過是他,他亦如此。
我奔過去,叫他:“蕭朗!”
蕭朗回過頭來,嘴裏叼著一支玫瑰花,玫瑰的嬌豔和他已略顯滄桑的麵容相襯,奇趣之極。
我頓時羞赧,接過花來在鼻端輕嗅,嬌羞如十八少女。雖然年紀也有一把了,我還是會為太過直白的感情表露而害羞。
蕭朗拉過我的手,放在他兩隻手心輕搓,一邊埋怨我:“天這麼涼了,也不多穿件衣服。”
我也打趣他:“知道我喜歡百合,偏偏要買最豔俗的玫瑰。”
兩人都忍不住“撲哧”笑出聲來。
溫馨一直持續到晚餐後,蕭朗猶豫再三終於對我說:“導師有一個很好的課題讓我參加,這是個難得的機會,歡顏,我想繼續讀書。”
我整張臉馬上僵掉,讀書讀書,這世界腥風血雨,誰不想一直呆在象牙塔裏,偏偏是我沈歡顏生來命賤,自大學畢業後馬不停蹄為生活奔波,我也想不食人間煙火,關鍵是有哪個好心人能給我一簞食一瓢飲?
我不說話,繼續收拾碗筷。
蕭朗看著我,滿臉愧疚。
我走進廚房,將手插入冰冷的水中,逐個清洗堆了一天的碗。
蕭朗跟了進來,待了半天,隻冒出一句:“歡顏,我知道你很辛苦,我這樣做,隻是為了將來讓你有更好的日子。”
“拜托,不要拿我當托辭。你將來也許美好,不代表我的青春歲月要永遠艱辛。”
我回頭,目光如炬地看向他,可恨此時此刻,竟然失語。
蕭朗瑟縮地低下頭。我一直逼視著他走出廚房。
還是忍不住,大顆的眼淚滴在汙濁而油膩的洗碗水裏。沈歡顏啊沈歡顏,你還沒有修煉成精啊,生活讓你苦痛,卻遠遠還沒有讓你麻木。
夜裏蕭朗自動抱被子在沙發上睡,我在床上輾轉了半夜,還是爬起來,就著牛奶吃下一顆安眠藥。
才入睡,那個無比親切的聲音就輕輕喚我:“歡顏,來來來,見見這最愛你的人。”
口口聲聲說最愛我的蕭朗,現實中我不得不麵對他,在這夢境裏,我永遠不要見他。
延伸在眼前的是一條連綿的山間小路,夾在青山綠水之間,像通往遙遠的天國。不時有布穀鳥歡快的鳴叫傳來,南風掀起陣陣鬆濤。
小路的盡頭走過來一個人,近了近了,不是一個人,是一個小女孩伏在一個青年男子的背上。
那男子劍眉星目,理著精神的平頭,白襯衣雖然很舊了,卻還是漿洗得一塵不染。我看清楚了他的臉,這個最愛我的人,我的父親。
我年輕的父親真是風度翩翩,英氣勃勃,典型的美男子,難怪年輕的媽媽會對他一見鍾情。
小小的我伏在父親背上,隻有四五歲,也是短發,她調皮地在父親背上蹭來蹭去,發出“咯咯咯”的笑聲,和布穀鳥的歌唱相互應和。
大風吹下幾朵落花,落在父親的背上,小歡顏留下一朵,別在父親的耳朵上。
父親笑著將她放下來,把花別在她紅色燈心絨衣服的衣襟上,花是那種白色的小小山花,異常芬芳。
小歡顏走累了,便纏著父親要他背。
父親還是笑:“歡顏,自己走啊,爸爸也累啊。”
小歡顏嘟起小嘴:“怎麼會啊?爸爸是不會累的啊。”
父親寵溺地搖搖頭,一把抓住她小小的身子,輕輕地放在背上。
父親的背是那麼寬厚,足夠為她擋住半生的風雨。
父親問:“歡顏,有一天爸爸老了,怎麼背你啊?”
小女孩頭搖得似撥浪鼓:“不會的,爸爸永遠不老。”
父親輕笑:“歡顏一天天長大,爸爸怎麼會不老呢?”
小女孩答:“那我就不長大,爸爸也就不會老,可以永遠背著我。”
那條山路很長很長,仿佛不會有盡頭,小小的我伏在父親的肩上,不時從他上衣口袋裏摸出一塊糖來吃,事隔多年,糖的甜蜜似乎還在我的舌尖打滾。
我多麼想這條路一直延伸下去,就像我不想長大,更不想讓父親變老。
我禁不住說:“我不想回去,請把我留在這個夢境裏。”
那個聲音沒有回答我,良久,隻傳來一聲悠長的歎息。
當然還是要醒來,第二天正是休假,打電話跟林菁說我不去加班了,她笑問:“什麼事重要到連工作狂人也要休假了?”
當然是最重要的事,我搭了兩個小時的車,跑到鄰近的另一個城市去看我的父母。
爸媽看到我先是歡喜,繼而生疑,媽媽問:“有事兒沒事兒往家裏跑,是不是工作上出問題了?”
我搖頭否認。這些年除了過年過節太少回來,難怪他們懷疑,可見我是多麼不孝。
來時買了大捧白色的香水百合,插在玻璃瓶子裏。父親捧著花甁用力地嗅,做出一種陶醉之極的樣子。我為老人家的幽默感哈哈大笑。
媽媽卻埋怨:“怎麼不買個盆栽植物,花又養不了幾天,多費錢。”難怪有人說女人未老前是浪漫主義詩歌,老了就變成了批判現實主義小說。
爸爸開懷大笑:“花才好啊,這可是我第一次收到花啊。”
我凝視著他,歲月已讓他長出了老年斑,花白了頭發,但在女兒的眼裏,他仍是那年輕英俊的父親。
飯後,媽媽去收拾,爸爸坐在沙發上看一張報紙。
我走過去,蹲在他身旁,仰起臉叫他:“爸爸。”
父親悄然動容,問我:“怎麼了歡顏?”也許是因為我們很多年不再親近。
我搖頭。
父親並不追問,隻是攤開了手掌。
像兒時一樣,我把臉埋在他寬大的手掌之中。
兩個人都不說話,再抬頭時,我已是淚盈於睫,心裏卻隻感到溫暖。
回公司做了新的廣告。一個簡短的動畫廣告,一個靚女輕輕掠起如瀑黑發,旁邊一俊男將鼻子湊到她發端輕嗅,畫麵音輕輕響起:“我的美麗與你共享。”林菁那邊終於予以通過。
“center”4
到了年底工作更忙,一日走進辦公室,隻見人人交頭接耳,神色詭異,卻又按捺不住興奮的模樣。
我問相熟的秘書小陳:“發生什麼事了?”
她先是訝異:“你不知道?”繼而搖頭擺手不發一言。
我不再過問,打開電腦,著手處理手頭的工作。
突然辦公室空前安靜。
我抬頭,見林菁站在我麵前。
我正想詢問,她已開口:“歡顏,到我的辦公室來一下。”
我詫異她的聲音如此無力。
一關上辦公室的門,林菁就告訴我:“我被老板炒了。”
辦公室裏沒開空調,大冷天的,我真有一種倒吸一口涼氣的感覺。在我心目中,林菁就是這家公司的代言人,隱形的老板,我唯一的靠山,現在樹倒了,我這隻猢猻是不是也該滾蛋了?
我問:“為什麼?怎麼可能,老板那麼需要你?”如同囈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