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沒那麼堅決地拒絕(3 / 3)

如果沒有記錯的話,分別的時候,他摸了摸我的頭。

那是我們唯一有過的親密動作。

有一段時間,他竟然和我疏遠了,有采訪也是一個人去,不再帶著我這個小尾巴。

我忍不住在QQ上問他為什麼。

他發過來一行字:“你都不知道他們背後怎麼說我們。我年紀大了,無所謂,你還小,還是保持點距離好。”

我很驚訝,驚訝之後是憤怒,憤怒來得理直氣壯:“我們連曖昧都談不上,管人家說什麼呢?”用一個勺子喝湯和摸頭發這種細節被我自動排除到曖昧的範圍之外了。

其實,最關鍵的一點他沒提:他是結了婚的,我也有男朋友,隻是都離得太遠。

看我這麼問心無愧,他也釋然了,我們又恢複了之前同進同出的親密。

真正的疏遠是從我答辯後又返回報社開始,雖然隻是一段時間不見,卻感覺有什麼東西橫亙在我們中間。那時我已經能夠獨立采訪了,也確定畢業後會留下來。

然後就是那一天,春夏之交的一天,他約我到附近的一個公園,毫無征兆地,突然對我說:“現在是北京時間十點二十分,在這一分鍾,我想和你生活在一起,永遠。你願意嫁給我嗎?”

很像文藝片中的場景對吧(後來才發現,《阿飛正傳》裏不正有這一幕嗎)?可惜生活不是文藝片,我沒有被感動,而是被嚇呆了。在我有限的人生經驗中,求婚是一件順其自然的事,而我和他,從來沒有互相說過喜歡,就來求婚這一出,也太突兀了吧?

其實想想,在此之前,他曾經多次試探過,隻是我忽略了他的試探。或者說,有意忽略了。

為了表示誠意,他還向我出示了兩份證件,一份是離婚證,一份是身份證。前者證明他現在已是自由身,後者說明他整整比我大十歲。

十歲!

在當時的我看來,這簡直是個不可逾越的年齡障礙。那時我年輕無知,以為三十好幾代表著人到中年,一生的輝煌期已經過去。而我呢?正值青春,需要的是和我一起成長一起奮鬥的伴侶。

我堅決地拒絕了他,甚至還有點兒委屈,心想自己什麼都沒做,就落下了個“害某人離婚”的罪名,簡直比被小三還冤。

沒過多久,就傳來了他要辭職的消息。

原因是他在這裏沒有得到期望中的重用,一氣之下想遠走新疆。

我和另外一個同事請他吃飯,路過一個花壇時,有個人在挖蚯蚓,他連忙走上前去,不停地詢問。同事笑他:“你都要走了,還關心這個幹嘛?”他轉過頭來嘲笑我們沒有一點兒新聞敏感度。

我有點兒心酸,在所有人的心中,他天生就應該是幹記者這行的。即使他要離開,仍然不忘去關注抓蚯蚓對城市環境的破壞。

不敢說出口的是:如果不是我那麼堅決地拒絕了他,他是否不會離開得這麼倉促?

事實證明,我把自己想得太重要了。

後來才知道,他去新疆,是因為那裏有家報社可以提供給他一個總編的位置。而且,他去那裏之後以閃電般的速度結了婚,新娘也是做記者的,年紀比我還小。

聽說他們是一位前輩介紹的,兩人先是網戀,後來又成功地把網戀發展到了現實生活中(這段時間基本和我進報社那段時間重合)。

他們的故事成了一段佳話,誰也不知道,我在這段佳話中差點兒成了一個笑話。我很想知道,如果我當時答應他的話,他是不是就此和那位新疆姑娘別過呢?

等到後來我才明白,人過了三十歲後,是不會在一段感情上耗費太多精力的,如果這段感情看上去那麼無望的話,投入者就會果斷轉身,追逐另一段感情。

所以我並不怪他。

他曾經對我說過:“做夢都盼望有一個孩子。”很高興這個夢想在新疆實現了,他很快抱上了一個白胖的兒子。

而我對他的感情,是在很久以後才發覺的。

那是一次普通的采訪,采訪對象是個愛好收集郵票的老人,有著老年人容易追憶往事的特性。

我們聽著他絮絮叨叨,一起采訪的人都不耐煩了,隻有我不忍打斷他,他的口音令我感到如此親切。

老人來自揚州,說一口口音濃重的蘇北普通話。

那是和他相似的口音啊。

原來我並不是如自己所想的那樣,對他全然沒有動過心。

一切都已經太晚了,當寫下這篇文章時,才發現回憶都是靠不住的,大多已變得麵目全非,留下的,也隻有無盡的惘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