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鼓足勇氣抬頭看他,輕聲開口:“我隻是,想讓他們好好的而已。”
他重新將我收納進懷裏,摸著我的頭,說:“這是他們的事情,要靠自己解決的。”
我點點頭,將淚水蹭在他的衣服上,重重的吸吸鼻子。
半響從他懷裏探出頭,用鼻音很重的聲音說:“我要去看看他們,你要去嗎?”
他搖搖頭,輕聲道:“你去吧。”
我退開他的懷抱,不舍得看了他幾眼,便要離開,臨了,竭力扯出個笑來,安慰他道:“現在沒關係了,衛執笙,你不要擔心。”
他站在樹下,臉上有淡淡的樹影,手中的玉簫依舊,是那副清俊好看的模樣。
他輕輕點頭,並不回話,隻是一直看著我。
逆著光,我看不清他眼神裏的那些東西,卻不舍得回頭,仿佛這一轉身,我便會失去他一樣。
半響,自嘲般的笑笑,瞧瞧,我什麼時候開始變得這麼軟弱了。
我轉身走了幾步,回頭凝視了他一眼,心裏有著壓抑不住的衝動。我迅速地跑到他麵前,踮起腳尖,勾住他的脖子,在他臉上印了一個吻,急忙轉身逃離現場。
我跑的那樣慌亂,以至於沒有回頭,再看一看他。
若是那是能夠回頭,便能看清他水墨畫般深沉的眉眼裏,那樣清晰的愁緒與愧疚。
枝頭上最後一片落花輕輕墜落,終究,還是走到了浮華命運的盡頭。
腐化,為泥。
那間屋子裏的哭喊聲音依舊,隻是沙啞微弱了許多。
我推開門,看見薑懷死命保住掙紮的陶滿月,陶滿月的頭發因為掙紮淩亂許多,臉上淚痕縱橫,一雙眼裏有著掙紮的痛楚。
薑懷跪倒在地上,素青衣衫褶皺遍布,他跪倒在地上的膝蓋又被地上碎瓷劃破的痕跡,點點猩紅格外紮眼,他小心翼翼抱住陶滿月,生怕她被地上的碎瓷紮傷。他的臉上是紅腫的手印,指甲的抓痕不斷有血滲出,明明是落魄難堪的情況,他的眼神卻依舊銳利,隻是裏麵包含的柔情,濃重感人。
我走過去,小心翼翼將他身邊的碎瓷片掃到一邊,伸出手幫他一起將陶滿月扶起來。
此時的陶滿月,完全失去了理智,那份壓抑著暴怒與巨大悲痛的樣子,甚至比她瘋癲的樣子更恐怖。
我猶豫的看著薑懷,他卻隻是歎氣,小心翼翼的將陶滿月扶上床。陶滿月依然掙紮得很劇烈,簌簌落淚的眼睛睜的大大的,死死盯住薑懷,眼眶紅腫,就像曾經無數次被薑懷捉弄取笑為小兔子一樣。
隻是,那時候會壞心眼笑嘻嘻的薑懷,此刻臉上的表情,卻是比哭還難看的壓抑。
薑懷半坐在床上,將陶滿月收進懷裏,用腿壓製住她胡亂掙紮的雙腿,上麵可怖的傷口不斷滲出血來。
陶滿月盯著那些傷口,漸漸停止了掙紮,眼神裏卻更加痛苦。
我站在那裏,看著二人痛苦的神情,絲毫沒有對策。
那樣相互依存卻竭力抗拒的姿態,就像是困在一起想要互相幫助著尋求救贖的敵人。
容不得別人插足,卻又在尋求著幫助。
薑懷傷口上的血漸漸暈染了衣衫,陶滿月眼神裏有著動容,她幹澀著嗓子,開口道:“薑懷,何必呢?”
“我隻是愛你而已,滿月。”薑懷閉上眼睛,將懷裏的她收緊,喃喃道。
陶滿月笑起來,喑啞難聽的笑聲,她盯著薑懷腿上的傷口,涼薄開口:“愛我?”眼裏的淚跌落,“因為愛我,所以殺了我的丈夫,殘酷的羞辱我,讓我連我娘的最後一麵都見不到,讓她一個人死在冰冷的房間裏?薑懷,你的愛,真惡心。”
薑懷的臉上浮起痛苦之色,嘴唇不住的顫抖著,似要說些辯駁的話,卻不知從何說起。
“薑懷,我那麼努力喜歡你的時候,你總是欺負我,終於我下定決心不去喜歡你的時候,你也還是欺負我。薑懷,你要我怎麼辦?”
“季青他那麼好,那麼不顧性命的救你,那麼溫柔地對待我,你卻殺了他,薑懷,你還有沒有良心?”
“我娘辛苦了一輩子,好不容易可以看見我幸福,安安心心離開,而你卻讓她連死都死得那麼痛苦。”
那麼涼薄的控訴著,眼裏的淚卻像被烘幹了一樣,隻剩下空洞。
我愛你,卻恨得想要殺了你。
多麼殘酷的認知,多麼無奈的選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