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站起來,一手拉著劉文靜,另一隻手拉著裴寂,隨著溫大雅去接見那位汾陰來的賢士去了。
劉文靜掀起的這一場鬧劇,就這樣不了了之了。
不過,自此之後,劉文靜與裴寂之間雖然笑而不言,彼此已是心有芥蒂,所謂麵和心不和了。
由於劉文靜確實存在著功高自誇的表現,加上他與李密還有親緣上的連襟關係,李淵不得不有所警覺,為了事業上的需要,他隻是隱忍不發,反而顯得對劉文靜信任有加,越發親近起來。
汾陰(今山西萬榮西南)人薛大鼎,自小生在汾水邊上,雖出身農家,卻一心想出人頭地,改換門庭,整日閉門讀書,鑽研兵書戰策,未想到隋煬帝執政後,天下大亂,群雄竟起,薛大鼎抒懷言誌,寫下一首五言詩:金風滿初節,玉露雕晚林。
此夕窮途士,宮軫鬱陶心。
眺聽良多感,慷慨獨沾巾。
沾巾何所為?悵然懷古意。
秦俗猶未平,漢道將何冀!
樊噲市井徒,蕭何刀筆吏。
一朝時運合,萬古傳名器。
寄言世上雄,虛生真可愧。
後來聽說太原留守李淵也起兵反隋,便想去投奔。正在遲疑之時,李淵的大軍已攻占了霍邑,來到黃河邊上。
薛大鼎準備了一下,便趕到龍門,來到唐軍大營前,請求拜見唐公,營門守兵問道:“你有什麼事要見唐公?”
“我要向唐公敬獻攻取關中之策!”薛大鼎答道。
守營兵士聽說之後,不敢耽擱,忙向記室溫大雅報告。因見李淵正與劉文靜、裴寂喝酒言事,便到營門一看,才知道來人是曾寫詩言誌的薛大鼎。
李淵見薛大鼎談吐不俗,便朗聲問道:“聽說你要獻攻取關中之策,這裏並無外人,願洗耳恭聽。”
薛大鼎說道:“我以為對河東之敵,唐公暫可不必攻打。雖然屈突通兵強馬壯,但是,他已成孤懸之敵,不足慮了。孫子說:上兵伐謀。眼下,唐公可以率領大軍直接過黃河,攻占永豐倉,然後向各地發布檄文,關中地區就可以穩取了。”
李淵扭臉對身邊的劉文靜、裴寂說道:“我覺得此計避強打弱,避實就虛,你們以為如何?”
裴寂道:“屈突通有勇有謀,他能坐守孤城,等著挨打嗎?若是趁我軍渡河,他帶兵來打,豈不是麻煩了。”
李淵正在沉思之間,營卒前來報告:“原河東戶曹任瑰前來拜見。”
李淵一聽,忙向薛大鼎說道:“你的建議很好,等我與諸將領計議後再說。”
說完,他又對溫大雅吩咐道:“請薛大鼎留下來,任大將軍府察掾吧!”
這就是說,李淵雖然沒有馬上采納薛大鼎的建議,但已任命他為大將軍府的監察官,讓他專管督察軍隊的一切奸非之事,實際上表示重視他的意見了。
當年,任瑰在河東曾照顧過李建成、李世民兄弟,是李淵的舊交,今來投奔,他自然熱情歡迎、寒暄後,任瑰立即向他建議:“這一段時間,關中的豪傑之士都在翹首盼望唐公的大軍,能早日進關中,將他們從隋朝的暴政下解救出來。”
接著,任瑰自告奮勇,願去說服黃河對岸的那些隋朝的地方官吏和農民起義軍,讓他們一起來歸順唐軍。他說:“我在馮翊(關中東部地區的大荔縣一帶)郡做韓城尉多年,對那裏的豪傑之士,我了解甚深,並與他們有些交情。如果唐公信得過我,讓我去號召他們,他們必定望風而動,前來歸順。”
李淵聽了笑道:“果真如此,我要先謝你了。”
任瑰接著說道:“等他們歸順之後,唐公的大軍可以從梁山渡過黃河,直指韓城(今陝西韓城),進逼合陽。那個馮翊的郡守蕭造,是個文官,膽小怕事,哪裏有反抗能力,他隻有開城投降了。”任瑰說到這裏,李淵插話問道:“聽說關中地區有個豪傑名叫孫華的,你認識他嗎?”
任瑰點頭說道:“是的,孫華在關中較為有名,不過此人頭腦靈活,他絕不敢與唐公對抗,我相信孫華一定會主動前來歡迎唐公,向你歸順。”
李淵笑道:“孫華若是主動歸順於我,關中之地已取大半,其他義軍也會相繼來投。”
任瑰又說:“孫華一降,大軍可以長驅直入,便能夠輕鬆地拿下永豐倉(在今陝西潼關縣北)。這樣一來,唐公雖然沒有攻下長安,但奪取關中的形勢已經形成,最後占領長安隻是時間問題了。”
李淵心中盤算了一下,認為這是避免與鎮守河東的屈突通正麵交戰的方法,與薛大鼎的計策比較起來,二者極為相似,不過任瑰的策略具體易行。
李淵心情十分喜悅,當即任命任瑰為銀青光祿大夫。
任瑰接受任命之後,李淵對他說:“軍務緊急,時不我待,望你勿辭勞苦,盡快渡河,去見機行事……”
任瑰笑道:“請唐公放心,此去定然不負所托。”
為了盡早把孫華招降過來,李淵又親自給孫華寫了一封書信,讓任瑰帶上,希望這位義軍的首領早日加入唐軍,對奪取長安,更為有利。
當時,關中地區的農民起義軍以孫華最強,他的軍隊有七八千人,多年來一直在龍門地區活動。
接到李淵的書信,孫華立即表示願意歸順,便渡過黃河來見唐公。這時,李淵的大軍已到達壺口(今山西臨猗縣西)。孫華來到營中,李淵見之大喜,拉著他的手說:“未想到你如此年輕,真是少壯有為啊!”
李淵非常高興,遂當即任命他為左光祿大夫、武鄉縣公,並兼任馮翊太守。對孫華的部眾,也依次授予官職,賞賜也十分豐厚。
接受了李淵的高官榮封,孫華喜不自勝,壯誌滿懷地向李淵主動請纓:“大軍渡河,孫華願作前驅。”
李淵大喜,遂派孫華先渡過河去,做好接應工作,然後又派左右統軍王長諧、劉弘基和左領軍長史陳演壽、金紫光祿大夫史大奈等率步騎兵六千人從梁山過河,在河西列陣以待,以掩護大軍順利渡河。
此時,黃河邊上的百姓們聽說李淵的大軍要過河攻打長安,推翻煬帝統治,便紛紛前來獻舟貢楫,一天之內就得船數百隻,李淵便趁勢建立了水軍,吩咐專人統領這些船隻,以備軍用。
這天晚上,李淵剛睡下,長史裴寂悄悄來到他帳中,向他說道:“唐公不久將要進入關中,有些事情需要提前著手做,尤其是輿論宣傳,應該走在前麵。”
李淵聽後,說道:“這裏沒有外人,你不妨說具體些。”
裴寂向前湊近一些,低聲說道:“入關以後,長安即在掌中,改朝換代的大事勢在必行。回首曆朝開國之初,為了大造輿論,就必須借助於天命之說……”
李淵急忙打斷他的話,說道:“這可不能亂來呀!我們在太原起兵前不是已定下大計,是立代王楊侑為帝,尊楊廣為太上皇嗎?”
裴寂聽了,詭譎地一笑,問道:“若是楊廣死了呢?”
李淵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問道:“依你的意思呢?”
裴寂說道:“隋室的江山已經壽盡了,這已是天下公認的了。難道你樂意尊奉一個異姓的毛孩子當皇帝,而自己卻以功高老邁之軀,整日地向他三跪九叩首,甘作卑微的臣下嗎?”
李淵聽著,仍是一言不發地在暗中思忖著。
裴寂又說道:“到那時,即使你樂意那樣幹,我斷言,你那三個勇冠三軍的兒子也未必會答應,尤其是那個謀略過人、有勇有謀的次子李世民,他是絕對不答應的!”
李淵仍在靜靜地聽著,一聲不吭。
其實,李淵早已成竹在胸,隻是不便於明說罷了。暗中早在想:這裴寂確實比劉文靜對自己更忠心!他等裴寂說得差不多了,便說道:“別扯得太遠了,還是說說你準備下一步打算怎麼幹吧?”
裴寂又向前湊近一些,在李淵耳邊小聲嘀咕了一會兒,然後問道:“這麼做可以吧?”
李淵臉色不變地說:“這事任你去做吧!不過,千萬別走漏了風聲,否則,是要命的呀!”
“這個自然,請唐公放心。”裴寂說完,便躡手躡腳地走出帳去,活像是一具幽靈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