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光鑄
我於1949年考入大連大學應用化學係,1953年畢業。在母校的四年是不尋常的四年。如果人生可以重來,我仍願再回母校,再讀四年。
大連大學是中國共產黨在解放前夕直接創辦的第一所正規大學。按照現在的標準來看,當時校舍和設施還顯得比較簡陋。但我們作為第一代大學生是充分體會到創業維艱這句話的涵義的。別的事不講,僅就招聘到像張大煜、王大珩、畢德顯等一大批蜚聲海內外的著名專家學者這一點來講,就是件多麼不容易的事。黨為了辦好這所大學,還派來了許多優秀的領導幹部。第一任校長李一氓我們沒有見過,第二任校長呂振羽是著名的曆史學家;還有當時主持校內日常工作的段玉明(後改名段子俊)秘書長、羅若遐教務長都是久經考驗的革命家。其中,當然包括1930年代德國留學歸來毅然走上革命道路的我們老院長——屈伯川同誌。
那時的我,剛剛參加完三個月的政治集訓,對共產黨崇拜得了不得,當然也十分崇敬這些老同誌。像小孩子看大人一樣,對他們仰視而不敢平視。有一次,我在南院大禮堂的走道上突然不期而遇地見到了呂振羽校長。我馬上停下步來,仔細端詳著他,卻不敢上去搭腔,結果還是被呂校長發現了。他親切地對我說:“小同學,過來講話嘛!你是哪個係的?”我什麼也不敢講,一溜煙跑走了。現在想起來,真有點可笑。我把他稱為一種仰慕之情吧。大連大學一分為三以後,屈伯川同誌成為大連工學院的第一號首長,我對他的關注和觀察,當然甚於其他的院領導。
我對於屈伯川老院長有以下三點不成熟的觀感。第一個直覺是欽佩,屈伯川老院長出身於一個大地主的家庭,留學德國取得博士學位。像他這樣的背景,在1938年那個國民黨還沒有明顯表現出衰敗的年代,沒有在國民黨政府內謀個一官半職(應該說是輕而易舉的),竟毅然不去西安,去了延安,是要有一種大無畏的勇氣的。他1938年去延安,1939年入黨,說明他確實信仰共產黨,立誌追求真理和進步。這和後來看到國共之爭勝負已明才投入共產黨懷抱的人相比,是有著顯著差別的。那時,像他這樣身份的人去延安的還是極少數,聽說當時還受到黨中央高級領導人的熱烈歡迎,也就毫不奇怪了。他這番經曆,在學校時我就聽到不少同誌廣為傳誦,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一、屈院長是個老實人。他雖然是個大知識分子,但好像並不善言辭,因此他的演講有時並不那麼吸引人。他是不善於作秀的,無嘩眾取寵之心,卻有求真務實之意,因而能贏得廣大聽眾的心。
二、我所理解的屈伯川教育思想的精髓。如今,屈伯川老院長作為解放以後一代優秀教育家之一的形象,已經彪炳於我國的教育史冊,他的教育思想也廣泛為人們所傳頌。我作為一個普通的學生,很難窺其全豹。我隻是回憶他過去給我們學生作報告時所闡明的觀點,做一些粗淺的探討。在屈院長全麵、係統的教育思想中有兩個要點我體會較深:(一)要把大工辦成高水平、現代化、正規化的名牌大學的思想。(二)學生要學好基礎課的思想,在校內紮紮實實打好基礎,為畢業以後擔任複雜的技術工作做好準備。他這些思想看來很平凡,但平凡中蘊涵著偉大,因為在當時是要冒風險的。在“左”的思想籠罩下,屈伯川老院長在1958年後的一段較長時間,一直是作為“右”的代表而受到批判的。隻是在改革開放以後,他的教育思想才顯示出燦爛的真理光輝。正是由於他的正規化、現代化的辦學思想(當然還有全體教職員工不懈努力),才使大工早就列入了全國名牌大學之林,這是很不容易的。因為我們學校的起點要比其他一些老牌大學低得多。也正是由於他一貫主張加強基礎教學,才有了今天大工畢業生在社會上的地位,我們是深受其惠的。屈院長的事跡看起來不那麼驚世駭俗,可又是那麼發人深省。一個平凡的、正確的東西要能夠貫徹始終,是要經過艱苦的奮鬥的。
由於這些原因,我對在母校建立伯川圖書館並塑建老院長的紀念銅像,抱積極擁護的態度。1999年紀念母校50周年校慶之際,我默默站立在銅像前三鞠躬,並和老同學魯諄、俞紹成、蘇蓮青、陳維菁等同誌一起在銅像前合影留念。這張照片我至今仍妥善地保存著,用以寄托我這長達50餘年對老人家的一片仰慕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