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灰子被殺,傳教士和他的大房子化成灰。一時間,洋鬼子、洋教、信洋教的人,成了過街老鼠,不是被打,而是被剿殺。
這時候,馮秀才一反過去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常態,居然也出山了。
馮秀才整日在隊伍裏竄前忙後,激動的樣子宛如幾天前去見毓老爺的情形。那時馮秀才剛跟著隊伍離開村子,一走出來,仿佛吸到了新鮮的空氣,他的精神也為之一震。
於是,就在見毓老爺的時候,他一時間侃侃而談,把他過去學過的,想起來和想不起來的,像竹筒倒豆子一般統統倒了出來。
那按馮先生的意思……
大人,我剛才是說過了的,對待洋人,一定要強硬。你也知道,咱山東人好武,所以才會匪患不絕。於其把精力放在剿上,不如去撫。撫過之後,讓這股力量去碰洋人,這樣,水到渠成、一舉兩得、一石二鳥……嘿嘿嘿……
馮秀才一時沒忍住,竟然笑出了聲。幸好毓賢沒有把這小節放心頭。
馮秀才後來認為毓老爺是聽進了他的話的,所以在會麵之後,他才決定繼續留在隊伍上。人不能跟世事較勁兒,這就叫此一時彼一時。馮秀才一時想起還在老家的陳三兒,滿褲襠的屎尿,整日在村裏亂竄,已經完全不像個樣子。他心裏笑了,笑得很舒暢,這普天下,不是王土,會是什麼?
而現在馮秀才跟著的隊伍,正是武師拉起來的。武師是誰呢?就是當初在曹州地界跟著劉桂,被毓賢抓的那個人。
武師一直沒有忘記曹州城頭,木籠裏劉桂和他媳婦的腦袋,所以武師一直將毓賢記恨於心。雖然現在官府的餉銀大把大把的給著,他的隊伍也成了民團,但他還是想把他那顆腦袋擰下來。要不是馮秀才時常提醒,他早控製不住自己了。
武師非常反感毓賢,所以很多和官府聯係的事宜,武師都交給馮秀才去辦了。這期間,馮秀才又跟毓賢見過幾麵。
你現在是上千號人的頭領,你可不能亂來,不能感情用事。馮秀才時常開導他。
屁!武師時常用一個字回敬馮秀才的規勸。進而他才憤憤地說道:我是惱恨洋鬼子,可我也不傻,不想被毓賢當槍使。他想趕走洋人,怎麼不讓他的官兵打頭陣?幹嘛殺人放火的事兒,都讓我們去做?這不是抬著死孩子上樹嗎?(抬著死孩子上樹是句俗話,意思是說被人慫恿著去做事,慫恿的人卻躲在後麵看熱鬧)
這你就不懂了吧。這可不是毓老爺的意思,這是慈禧老佛爺的主意。馮秀才說到慈禧老佛爺,滿眼放光,兩手還抱拳躬了躬。老佛爺的意思可是很明確的,就是把洋人趕走,還咱大清一片清明。
武師沒說話,鼻子裏不停地噴著憤怒的熱氣。馮秀才暗自竊笑,他想說什麼,一時又沒說出口。過了好一陣子,才繼續說道:這裏可不光咱一直隊伍,聽說有幾隻比咱們勢大的人馬,已經開拔到直隸、天津,甚至北京城了,咱們可不能還在老家耗著,也應該出發了。晚了,功勞可都成了別人的,咱們連湯都喝不上了。
我跟你說實話,有我在,這人馬哪兒也別想去。我不管這大清清明不清明,咱們既然是民團了,那我就隻管保境安民。洋人趕走,土匪殺掉,其他地方的事兒,我沒那閑工夫去管!
武師丟下這番話,憤憤地出去了。馮秀才在屋裏氣得直跺腳。不過,他馮秀才認定了事,就一定要想方設法辦到。
那日在一個村子,馮秀才給新入團的團民訓話。他東拉西扯,前三皇後五帝的說了大半天,把底下那些不識字的人說的脖子一愣一愣的。當然,馮秀才也入鄉隨俗,說話親切的很,他不講什麼大道理,因為他知道說那些沒個球用。他說現在全山東革命形勢一片大好,在這大好勢頭下,應該一鼓作氣北上進京,跟著大部隊集合才是正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