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2章(2 / 3)

杜。洛瓦見她神色劇變,痛苦萬狀,隻得默默地站了起來,沉吟一會兒,問道:

"我待會兒再來,好嗎?"

她沒有回答,隻是點了點頭。然後就往祭壇那邊走了過來。

瓦爾特夫人於是竭力將自己的思緒轉移到禱告上來,開始一片虔誠地祈禱上蒼,帶著一副失魂落魄。戰戰兢兢的樣子,向上帝發出了絕望的呼喊:"請可憐可憐我吧!"

為了不再看到這剛剛走開的年輕人,她憤怒地閉上了眼,努力把他從腦海深處攆走,拚命地不去想他。可是在這痛苦絕望之際,她眼前所浮現的,並不是她所想要的上帝,依然是他那撮卷曲的胡須。

她受此煎熬,算來已整整一年了。在此期間,不論是白天還是夜晚,他的身影每時每刻不在她心頭盤旋,而且越來越清晰,弄得她坐立不安,夜不能寐。她覺得自己像一隻陷入羅網的母獸,被捆綁著扔到這頭雄獸的身前。而這頭雄獸隻是憑嘴角的一撮胡髭和明亮的瞳子,就將她征服了,讓她無從抵抗。

現在,雖然在教堂裏,在上帝的旁邊,她卻比在家裏覺得更加虛弱,更加孤立無依,無力自拔。她根本禱告不了,心心念念不忘總想著他。他一走,她感到五內俱焚。不過,盡管身處絕境,她仍在搏鬥著,反抗著,頑強地希望上帝能拯救她。她這個人從未有過軟弱的表現,寧願死去也不願就此沉淪。然而話雖如此說,她嘴裏在心意至誠地禱告,耳內聽到的卻是杜。洛瓦在殿堂裏逐漸遠去的腳步聲。

她意識到自己是徹底沉淪了,任何反抗都將無濟於事。不過她仍然不想就此屈服。由於精神過度緊張,她突然一陣昏眩。女人們在這經常會栽倒在地,四肢抽搐,大喊大叫,身軀扭曲。渾身顫抖的她,感到自己將要轟然倒下,喊叫著在座椅間滾成一團了。

恰在這時,一個人疾步走了過來。她調過頭,見是一位神甫。她於是站起身,伸開雙臂,一下衝了過去,衝他喊道:

"啊,請您救救我,救救我吧!"

神甫停下腳步,十分驚訝地看著她:

"夫人,您這是怎麼啦?"

"我要您救救我。請可憐可憐我,幫我一把,否則我就活不下去了。"

"我能為您做點什麼呢?"神甫隻是凝視著她,不知她是否瘋了。

這是一位年輕神甫,個子很高,身體微胖。飽滿的腮幫直往下墜,臉頰因胡子刮得幹幹淨淨而有點發青。顯然是在城裏或富人街區為家中殷實的女教徒做懺悔的堂區助理司鐸。

"我要向您懺悔,"瓦爾特夫人連忙說,"請幫幫我,給我指點一下,對我來說?"

"我會每星期六下午三點至六點在此聽懺悔,"神甫說。

"不!不!不!"瓦爾特夫人卻一把抓住他的手臂,連聲說道,"您得馬上就聽,馬上就聽。我已等不得了,這兒他就在,在教堂裏,正在等著我。"

"誰在等你?"神甫問道。

"一個男人。。。。。。您若不搭救我,我將被他毀了。。。。。。我將被他死死纏住。。。。。。我已無法逃脫他。。。。。。我的心太軟。。。。。。心太軟。。。。。。無法對付他。。。。。。"

說著,她竟在神甫麵前撲通一聲跪了下來,俱下聲淚:

"啊,神甫,請可憐可憐我,看在天主的份上,一定要救救我,救救我!"

她死死抓住神甫的黑袍,不讓他離開。神甫為難地向周圍看了看,看是否有什麼正人君子或心懷叵測的人在看著這一幕。

"好吧,請站起來,我身上正帶著懺悔室的鑰匙,"神甫明白自己現在是根本走不脫了,隻好隨著她。他在衣兜裏摸了摸,掏出一串鑰匙,挑出其中一把,而後快步向一排用木板隔成的懺悔室走了過去。這每一間鬥室簡直就是一個靈魂的垃圾箱,是信徒們傾倒其罪惡的場所。

神甫走進中間一間,隨即將門關上。瓦爾特夫人於是走進旁邊一間,懷著一片虔誠和滿腔希望,激動地對神甫說道:

"我是一個有罪之人,乞求天主保佑。"

杜。洛瓦在祭壇前轉了一圈,而後沿殿堂的左側往門邊走去。到了殿堂中央,同那位仍在殿內安然漫步的禿頂先生偶然相遇,心中不由地感到納悶:

"這家夥在這兒沒完沒了地轉悠,不知到底想幹什麼?"

對方此時也放慢了腳步,並不時地看著杜。洛瓦,顯然想同他交談兩句。然而,走到麵前後,他向杜。洛瓦欠了欠身,然後很有禮貌地問道:

"先生,對不起,打擾一下。請問這座教堂建了多久了?"

"天哪,我也不能確定。"杜。洛瓦說,"我想總有二十至二十五年了吧。我今天是第一次來。"

"我也是,以前從未來過這裏。"

杜。洛瓦馬上興致大增,隨即說道:

"您好像看得很仔細,很注意這個細節。"

"哪裏,我不是來參觀的,"對方感到啼笑皆非。"我在等等我的妻子,她約我在此會麵,可她到現在還沒來到。"

他再也沒有說,過了一會又說道:

"外麵熱得真要命。"

杜。洛瓦看了看他,認為他倒也和藹可親,且忽然感到他很像弗雷斯蒂埃,於是問道:

"您好像是外省人吧?"

"是的,我是雷恩人。您呢;先生?您僅僅是出於好奇,才進來轉轉的嗎?"

"不,我是在等一位女士。"杜。洛瓦向他欠了欠身,微笑著走了開去。

走到大門邊,他見剛才那個貧窮女人仍跪在那裏禱告,心中不由地嘀咕道:"真他媽的見鬼,這禱告還有完沒有?"這樣,他原先對她的一點同情和憐憫也就無影無蹤了。

他從這女人身邊一直走了過去,不久又沿著殿堂右側,慢慢地往回走,去找瓦爾特夫人。

他遠遠地向他剛才同瓦爾特夫人呆的地方看了看,不禁一驚,原來瓦爾特夫人已不在那裏了。他以為自己把剛才那根柱子弄錯了,於是又向前走去,直到最後一根柱子,然後又折返回來:哪兒也沒有她的蹤影!她難道走了?他覺得很是驚訝,一團怒火油然升起。但轉念一想,她也許正在找他,便在殿堂裏又走了一圈。可是仍然不見她的蹤影,他索性在她剛才坐的椅子上坐了下來,期望她會來尋找他。因此決定在此等一等。

過了一會兒,一陣低聲細語引起了他的注意。然而奇怪的是,教堂的這一部分,一個人也沒有,這悄悄的說話聲會來自哪裏?他站起身看了看,看到殿堂旁邊有一排懺悔室。其中一間門外露出一個裙角,拖在地上。他走過去一看,裏麵坐著的女人正是她,她在懺悔!。。。。。。

他很想衝過去,一把將她拉出來,但轉而又想:"何必呢?別看她今日向神甫懺悔,明天就會對我服服帖帖。"他因此在懺悔室對麵悠然地坐了下來,耐心等著回想起眼前這種事兒,他心裏不覺好笑。

他等了很久。後來,瓦爾特夫人終於站了起來。她轉過身,看到他後,馬上向他走了過來,但麵色陰冷,異常嚴肅。

"先生,"她說,"請不要送我,不要總這麼說,更不要再獨自一人到我家來,我不會接待您的。再見了。"

說完,她板著臉,一直走了出去。

杜。洛瓦沒有攔她,因為他的原則是,凡事不可用強,神甫這時也從他那間鬥室走了出來,神情有點恍惚。杜。洛瓦走上去,盯著他的眼睛,衝著他罵道:

"要不是看你穿著這身長袍,我就給這張豬臉兩記耳光。"

罵完之後,他一轉身,吹著口哨離去。

剛才那位胖胖的先生,頭上戴著帽子,兩手背在身後,仍焦急地在門廊下等著。兩眼緊緊盯著門外的廣場和四周的街道。

杜。洛瓦走到他身邊時,兩人又互相寒暄了一番。

瓦爾特夫人既已離去,杜。洛瓦也就到了報館裏。一進門,他便從仆役們緊張的神情上看出,一定發生了什麼不同尋常的事情。因此大步走進經理室。

瓦爾特老頭緊張地站在那裏,一句一句地口授一篇文章,並一邊口授,一邊向身邊的外勤記者分派任務,或是對布瓦勒納交待兩句,再或是拆閱手邊的信函。

看到杜。洛瓦進來,他大聲叫了起來:

"啊,真是好極了,漂亮朋友來了!"

話一出口,他不禁有點尷尬,馬上了下來,解釋道:

"對不起,這樣叫你實在很冒味。我今天真是忙昏了頭。我是因為聽我妻子和女兒一天到晚這樣叫你,也就跟著叫起來了。你不會反對吧?"

"哪兒會?"杜。洛瓦笑道,"再說這個綽號並無任何讓人不高興的。"

"很好,"瓦爾特老頭接著說,"這樣的話說,我就同大家一樣叫你漂亮朋友了。來,我來對你講一講,今天發生了一件大事。已經倒台了的內閣,議會的投票結果是三百一十票對一百零二票。我們的假期又要往後挪了,什麼時候可以開始,誰也說不上,而今天已是七月二十八日。西班牙對有關摩洛哥的安排十分不滿,是杜朗。德。萊納及其一夥倒台的根本原因。因為陷得很深,現在已是進退維穀。馬羅已奉命重新組閣。他提名布丹。達克勒將軍為國防部長,我們的朋友拉羅舍—馬蒂厄為外交部長,他自己則除擔任總理外,還兼任內政部長。這樣一來,我們的報紙將會具有半官方性質。我正在寫一篇帶有指導意義的文章,就一些原則問題提出一點看法,給幾位部長指明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