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看馬衛國很不自然,站起來熟練地拿過話筒,活躍氣氛,“相逢本是一場夢,分手何故太匆匆?君曾為我歌一曲,我將為君歌一生……我將一首《心太軟》送給各位老板,希望你開開心心,難忘今宵。”這種“雛”似的客人她見得多了,一回生二回熟,來過兩次之後就上道了。

一曲終了,四化帶頭鼓掌,笑起來很放肆,一看就是風月場中的常客。鐵頭和馬衛國互相碰杯,喝著酒,對四化冷眼旁觀。“四化變了!”馬衛國對鐵頭說。

鐵頭看著摟著小姐的四化,“嗯”了一聲。“世界都在變……”鐵頭盯著杯中金黃色的酒液,說出一句富有哲理的話。他能感受到馬衛國對四化的不滿,雖然他也看不慣四化,或者說嫉妒四化,但他覺得馬衛國表現的有點太明顯了。畢竟是兄弟多年之後重逢,不能破壞了氣氛。在四化和馬衛國之間,他想充當緩衝地帶,保持平衡。

四化湊過來說:“我知道,衛國還惦記著楊朵朵呢……別想了,有些遺憾,注定了要背負一輩子。”四化以一種飽經滄桑、洞察世事的口吻指點馬衛國。馬衛國沒說話,鐵頭同樣選擇沉默。

四化接著說:“打從你進去,她就人間蒸發了,誰也不知她去哪兒了,有人說她回北京,但我在北京這些年從沒見過她。”

鐵頭問馬衛國:“大哥,你要去找嗎?”

馬衛國抿了一口酒,搖搖頭說:“拋開那些往事吧!”他把《再見理想》中那句“拋開那現實沒有顧慮”改了一下,其中的深意可能隻有他自己懂。

四化眼睛一亮,作刮目相看狀,說:“感悟挺深啊,這人啊!還是得坐牢。想當年遲誌強也就是個小演員,坐了一回牢,成了大歌星了!衛國,這歌還得唱,那句怎麼唱來著?就是《再見理想》最後一句!”四化努力回憶著,終於恍然大悟般回憶起來了,“一起高呼Ro' Roll……說不定,你能成為第二個遲誌強呢!”

鐵頭見四化毫不顧忌地揭馬衛國的傷疤,心理的天平又傾向了馬衛國,剛想發作就被馬衛國摁住了。

唱完歌,仨人走出歌廳,已經是深夜了。四化意猶未盡,還是不肯放馬衛國回去,拖著他和鐵頭去吃宵夜。

仨人坐在街口的宵夜攤上,桌子上擺滿了菜和啤酒,雖然是簡陋的大排檔,卻有一種小城裏特有的溫馨感覺。三個啤酒瓶子“咣”地撞了一下,仨人對瓶吹啤酒,一會兒就喝進去小半瓶。鐵頭放下啤酒瓶子,問:“老大,啥打算?”

馬衛國夾了一口菜,說:“在家呆段時間,陪陪老人,然後再說吧!”

鐵頭認真地說:“去額店做老板吧,那店是咱倆名字注冊的。”馬衛國伸出去夾菜的手僵了一下,內心湧過一道暖流。

四化“嘁”了一聲,有些煞風景地說:“就這破地兒,能賺幾個錢啊?哥們我在北京那麼大公司都光為國家解決就業問題了,衛國,跟我去北京,我讓你當副總,不然我當董事長,你當總經理,全交給你管。怎麼樣?再說了……”四化曖昧地笑著,“說不定哪天在街上還能碰見楊朵朵呢?你的夢中情人,破鏡重圓啊!”鐵頭瞪了一眼,已經有了幾分醉意的四化毫無知覺,接著開始炫耀自己的發跡史。

“想當年,我大學畢業就直接南下,登上海南島,賺取人生的第一桶金。”四化亮亮自己的大哥大,接著說:“然後再北上,在北京的中關村大展拳腳,中關村知道吧,中國的矽穀,知道什麼叫矽穀嗎?”四化豪邁地喝了一大口啤酒,滔滔不絕:“在這個社會,做事要有勇氣,敢於抉擇,現在回想畢業沒有去分配的單位,真是一個牛逼的決定!”

鐵頭冷笑著說:“你多牛逼不也是大哥給的嗎?”

四化不以為然地說:“什麼人什麼命!”

衝動的鐵頭霍然站起身,把杯子裏的啤酒潑到了四化的臉上,順勢掀翻了桌子,指著四化的鼻子罵道:“四化,我他媽忍你很久了,有幾個臭錢就很了不起啊!瞧你從前那個慫樣,誰罩著你的?出事就知道像個娘們一樣哭,誰幫你頂的包?”

鐵頭控製了一下激動的情緒,接著說:“你咋忘的,額管不了,但這些年我心裏一直有塊石頭,我放不下!”

四化滿臉酒水淋漓,看了一眼馬衛國,馬衛國坐著沒動,低頭看著地麵。麵子上過不去的四化霍然地站了起來,“你他媽吃錯藥了,跟我來什麼勁啊?怎麼,我發達了你嫉妒啊?那是我本事,你有本事你也大把賺錢啊!”

鐵頭怒不可遏,衝過去要打四化,馬衛國一把拉住鐵頭的胳膊,這是馬衛國第一次見鐵頭發脾氣。

馬衛國勸解道:“算了算了,四化也沒別的意思。”

鐵頭掀翻桌子時,湯湯水水迸濺出去,灑到隔壁桌幾個人的衣服上,他們一看便是當地的小痞子。其中一個罵罵咧咧地走過來,“瓜皮,長眼睛沒有,弄老子一身,老子這件夾克好幾百呢!賠錢!”

四化本來就一肚子邪火,轉身就是一拳,將那個小痞子打翻在地。其他幾個痞子見狀,紛紛操起酒瓶子衝著馬衛國幾個撲過來,馬衛國敏捷地轉身,抬腳踢翻了一個掄著酒瓶子砸向自己的家夥。七八個人扭打在一起,這些小痞子顯然不是正當壯年的馬衛國仨人的對手,沒一會兒就被打趴下了。眼看勝利在望,又有一批被電話叫來幫忙的小痞子從街對麵衝了過來,足有十幾個人。馬衛國和鐵頭、四化見勢不對,在深夜的小巷子裏奪路而逃……

四化一邊跑一邊高聲地喊:“還能衝動,表示你對生活還有激情;總是衝動,表示你還不懂生活。”

甩脫了那批小痞子之後,仨人氣喘籲籲地放慢了腳步。彼此看看,都是大汗淋漓、衣衫不整,仨人相視而笑,仿佛又找回了塵封多年的青春友情。仨人勾著肩膀,並排走在寂靜無人的街道上,路燈把他們的影子拉得長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