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先生臉色微微白了一下，半猶豫地終於還是重新打開了包袱。
珠寶眩目的光華閃過之後，眾人才定下心神慢慢看那些價值連城的珠寶玉器。第一件拿起的是一個翡翠西瓜。就著翡翠白玉的天然紋路精雕細琢，難能可貴是那翡翠表麵上一層淡淡白膜，便如夏日剛摘下的真西瓜一般生鮮水靈，國寶之名當真當之無愧。
再往向下看，僅珍珠一項便有珍珠冠，珍珠繡服，珍珠玲瓏塔三件，精美玉器更是多不勝數。
然而最難得的，卻是躺在包袱底下那一方紫褐青花的硯台。
大家都是此道中人，幾乎不用再多看什麼都大致明白了這些寶貝的價值。
劉四爺和雲飛揚互瞧了瞧，顯然心中有了底，不動聲色地睨了睨那位神秘的譚先生。
“看先生一身彪悍，也是行伍出身吧。”劉四爺先倚老賣老地哼了一聲，“不知道和孫軍長怎麼稱呼？”
譚先生的眼神明顯閃了閃，“劉四爺說的這是哪裏的話，我可是不太明白。”
雲飛揚冷冷一哼，“不明白嗎？不明白也是有福氣的……”
劉四爺向著黃大麻子一揖，“黃老板，儂也算是字畫行出身，這些東西的來曆不講也罷，關鍵卻是萬萬不能賣到外國人手裏去的。”
大麻子“哼”了一聲，眼中閃過不耐煩的神情。“做生意的事情，你們讀書人不懂！”
雲飛揚從來就是怒氣衝衝的一張臉更是毫不掩飾地浮現出對黃大麻子的不屑，若不是身後還有那些個腰裏把著槍杆子的流氓在，隻怕此刻已經拍桌而起破口大罵了。
飛燕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的場麵，一時有些手足無措，下意識裏就拉了拉我的衣角。
我輕咳了一聲，攏起折扇夾在指間，然後用扇尾推開遮住了那方硯台的珠寶玉器，“我說呢，最難看的莫過於這個東西……”
話音未完，果然聽見雲飛揚冷冷嗤了一聲。
劉四爺畢竟見的世麵多些，順著台階下來也笑道：“十三少這個恐怕不太懂，其他倒也就算了，隻是這方硯台乃是曆史上鼎鼎有名的‘東坡硯’，實是國之瑰寶。”
“啊啊，這就是那個什麼什麼‘東坡硯’麼？”我撇撇嘴，毫不在意地拿出來又舉起來，“醜不啦嘰！”
“哎哎，哎呀，”劉四爺一看我的動作就嚇慌了，“十三少快放下來放下來，來來來，我來給你說它的好處。”
他小心翼翼地把硯台端到手裏，翻來覆去看了又看，一臉滿足的表情，“各位看這裏——”他指著那紫色硯台上星星點點好像翡翠一樣碧玉晶瑩的花斑道，“這就是這方硯台‘青花’之名的來曆。諸位可不要小看這些花斑，擁有這些花斑的硯台據史書上記載可就隻有這麼一方，當年蘇東坡得到了這方端硯後幾乎愛之如命，並在硯銘上刻上：‘千夫挽綆，百夫運斤，篝火下縋，以出斯珍’……”
我忍不住打個哈欠，這種故事聽起來就令人想睡覺啊。
“還有，這方硯台，據說磨出來的墨三九嚴寒也決不會結冰，另有一股芬芳香甜之氣不斷泛溢……”
誒喲，多謝你哦，還以為已經放學了呢！我哀怨地歎口氣。“這蘇東坡好好的沒事幹啦，弄這麼一塊石頭名垂青史幹什麼啊？”
“這你可就錯了。”劉四爺好脾氣地笑著，“這方硯台第一位主人是唐代詩人李商隱，最後一位主人卻是大清朝的乾隆爺。”
譚先生的麵色立刻就刷白了，“劉，劉四爺可搞錯了，這是，這是小人家傳……”
雲飛揚仰天“哈”了一聲。
“啊啊！”我裝沒聽見譚先生的說話，“這倒是件寶貝了……黃大爺，不如這次你就賞了我吧。上次我看見你的門生杜大亨開什麼萬國古玩博覽會的，風頭可是出得盡了……”
黃大爺麵上的麻子頓時一粒粒跳了起來，冷笑一聲，並未說話，劉四爺卻隔著台麵向我展露了一個恍然大悟的微笑。
杜大亨出生黃門，但日前卻脫了短卦換長衫，一副聞人顯貴的派頭。他尤其喜歡在文化圈裏造聲勢，以至於來上海的文人知道杜大亨的隻怕遠比知道黃大爺的要多。而黃大爺隻怕也未必喜歡看見這樣的場麵吧——
“黃大爺，黃大爺！”譚先生急了，“您看這，這怎麼說的？”
劉四爺當場抖開他那把大黑紙扇，冷冷朝著譚先生道：“譚老板，大家明人不說暗話。這方東坡硯，誰都知道是在乾隆爺的裕陵裏頭的，而這翡翠西瓜和珍珠冠，卻是老佛爺的陪葬品。嘿！你莫非忘了小老兒的先父乃是大清朝的四川總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