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中討下差來二解餉到山東地方,就便回籍個小姐仍舊扮做男人,一同聞龍夫妻個擎弓帶箭,照前妝束,騎了馬人傍著子中的官轎,家人原以舍人相呼,行了幾日,將過鄚州,曠野之中一枝響箭擦官轎射來。小姐曉得有歹人來了,分付轎上:"你們隻管前走隻我在此對付他。"真是忙家不會。會家不忙。扯出囊弓,扣上弦上搭上箭。隻見百步之外,一騎馬飛也似的跑來。小姐掣開弓兒喝聲道:"著!"那邊人不防備的一早中了一箭,倒撞下馬隻在地下掙紮。小姐疾鞭著坐馬趕上前轎高聲道:"賊人已了當了,放心前去。"一路的人多稱讚小舍人好箭二個個忌憚。子中轎裏得意,自不必說。
自此完了公事隻平平穩穩到了家中。父親聞參將已因兵道升去口保候在外了。小姐進見一備說了京中事體及杜子中營為,調去了兵道之事。參將感激不勝人說道:"如此大恩,何以為報?"小姐又把被他識破,已將身子嫁他,共他同歸的事也說了了參將也自喜歡道:"這也是郎才女貌。配得不枉了。你快改了妝,趁他今日榮歸吉日,我送你過門去罷!"小姐道:"妝還不好改得個且等會過了魏撰之看。"參將道:"正要對你說,魏撰之自京中回來,不知為何隻管叫人來打聽個說我有個女兒,他要求聘二我隻說他曉得些風聲,是來說你了,及至問時,又說是同窗舍人許他的,仍不知你的事。我不好回得,隻是含糊說等你回家。你而今要會他怎的?"小姐道:"其中有許多委曲隻一時說不及,父親日後自明,"正說話間,魏撰之來相拜個元來魏撰之正為前日婚姻事,在心中放不下,故此就回,不想問著聞舍人,又已往京,叫人探聽舍人有個姐姐的說話,一發言三語四,不得明白隻有地說:"參將隻有兩個舍人,一大一小,並無女兒。"又有地說:"參將有個女兒,就是那個舍人。"弄得魏撰之滿肚疑心幾胡猜亂想。見說聞舍人已回,所以亟亟來拜,要問明白兒聞小姐照舊時家數接了進來寒溫已畢,撰之急問道:"仁兄一令姊之說如何?小弟特為此趕回來的,"小姐說:"包管兄有一位好夫人便了,"撰之道:"小弟叫人宅上打聽,其言不一,何也?"小姐道:"兄不必疑,玉鬧妝已在一個人處,待小弟再略調停。準備迎娶便了。"撰之道:"依兄這等說一不象是令姐了?"小姐道:"杜子中盡知端的一兄去問他就明白。"撰之道:"兄何不就明說了口又要小弟去問?"小姐道:"中多委曲。小弟不好說得,非子中不能詳言,"說得魏撰之愈加疑心他正要去拜杜子中,就急忙起身來到杜子中家裏人不及說別樣說話,忙問聞俊卿所言之事,杜子中把京中同寓,識破了他是女身,已成夫婦的始末根由說了一遍人魏撰之驚得木呆,道:"前日也有人如此說我卻不信,誰曉得聞俊卿果是女身!這分明是我的姻緣,平日錯過了。"子中道:"怎見得是兄的?"撰之述當初拾箭時節兒就把玉鬧妝為定的說話向子中道:"箭本小弟所拾,原係他向天暗卜的,隻是小弟當時不知其故一不曾與兄取得此箭在手向今仍歸小弟,原是天意,兄前日隻認是他令姐,原未嚐屬意他自身這個不必追悔,兄隻管鬧妝之約不脫空罷了一"撰之道:"符已去矣。怎麼還說不脫空?難道真還有個令姐?"子中又把聞小姐途中所遇景家之事說了一遍,道:"其女才貌非常,那日一時難推,就把兄的鬧妝權定在彼人而今想起來,這就有個定數在裏邊了。豈不是兄的姻緣麼?"撰之道:"怪不得聞俊卿道自己不好說。元來有許多委曲。隻是一件:雖是聞俊卿已定下在彼,他家又不曾曉得明白,小弟難以自媒,何由得成?"子中道:"小弟與聞氏雖已成夫婦人還未曾見過嶽翁。打點就是今日迎娶,少不得還借重一個媒妁而今就煩兄與小弟做一做下小弟成禮之後,代相恭敬,也隻在小弟身上撮合就是了一"撰之大笑道:"當得隻當得。隻可笑小弟一向在睡夢中二又被兄占了頭籌,而今不使小弟脫空兒也還算是好了。既是這等,小弟先到聞宅去道意,兄可隨後就來,"魏撰之討大衣服來換了竟抬到聞家。此時聞小組已改了女妝,不出來了,聞參將自己出來接著幾魏撰之述了杜子中之言,聞參將道:"小女嬌癡慕學,得承高賢不棄,今幸結此良緣,蒹葭倚玉,惶恐,惶恐兒"聞參將已見女兒說過,是件整備,門上報說:"杜爺來迎親了,"鼓樂喧天,杜子中穿了大紅衣服,抬將進門。真是少年郎君,人人稱羨。走到堂中,站了位次,拜見了聞參將,請出小姐來二又一同行禮,謝了魏撰之,啟轎而行。迎至家裏,拜告天地二見了祠堂,杜子中與聞小姐正是新親舊朋友,喜喜歡歡,一樁事完了。
隻是魏撰之有些眼熱,心裏道:"一樣的同窗朋友,偏是他兩人成雙。平時杜子中分外相愛,常恨不將男作女,好做夫妻,誰知今日竟遂其誌,也是一段奇話,隻所許我的事,未知果是如何?"次日了就到子中家裏賀喜,隨問其事,子中道:"昨晚弟婦就和小弟計較幾今日專為此要同到成都去二弟婦誓欲以此報兄,全其口信一必得佳音方回來。"撰之道:"多感一多感。一樣的同窗,也該記念著我的冷靜,但未知其人果是如何?"子中走進去二取出景小姐前日和韻之詩與撰之看了撰之道:"果得此女,小弟便可以不妒兄矣!"子中道:"弟婦讚之不容口隻大略不負所舉。"撰之道:"這件事做成,真愈出愈奇了。小弟在家顒望,"俱大笑而別。杜子中把這些說話與聞小姐說了,聞小姐道:"他盼望久了的下也怪他不得。隻索作急成都去個周全了這事。"小姐仍舊帶了聞龍夫妻跟隨下同杜子中到成都來。認著前日飯店,歇在裏頭了。杜子中叫聞龍拿了帖徑去拜富員外員外見說得新進士來拜下不知是甚麼緣故,吃了一驚口慌忙迎接進去。坐下了了道:"不知為何大人貴足賜踹賤地?"子中道:"學生在此經過聞知有位景小姐,是老丈令甥,才貌出眾。有一敝友也叨過甲第了,欲求為夫人,故此特來奉訪,"員外道:"老漢有個甥女二他自要擇配,前日看上了一個進京的聞舍人,已納下聘物,大人見教遲了,"子中道:"那聞舍人也是敝友下學生已知他另有所就,不來娶令甥了,所以敢來作伐。"員外道:"聞舍人也是讀書君子下既已留下信物,兩心相許了怎誤得人家兒女?舍甥女也畢竟要等他的回信,"子中將出前日景小姐的詩箋來道:"老丈試看此紙,不是令甥寫與聞舍人的麼?因為聞舍人無意來娶了個故把與學生做執照,來為敝友求令甥,即此是聞舍人的回信了,"員外接過來看,認得是甥女之筆個沉吟道:"前日聞舍人也曾說道聘過了不信其言,逼他應成的,元來當真有這話!老漢且與甥女商量一商量下來回複大人。"員外別了,進去了一會,出來道:"適間甥女見說了甚是不快。他也說得是:就是聞舍人負了心,是必等他親身見一麵,還了他玉鬧妝了以為訣別,方可別議姻親口"子中笑道:"不敢欺老丈說那玉鬧妝也即是敝友魏撰之的聘物幾非是聞舍人的。聞舍人因為自己已有姻親一不好回得,乃為敝友轉定下了,是當日埋伏機關,非今日無因至前也。"員外道:"大人雖如此說了甥女豈肯心休?必得聞舍人自來說明個方好處分。"子中道:"聞舍人不能複來下有拙荊在此,可以進去一會令甥兒等他與令甥說這些備細,令甥必當見信。"員外道:"有尊夫人在此人正好與甥女麵會一會,有言可以盡吐了省得傳遞消息。最妙,最妙!"就叫前日老姥來接杜夫人,老姥一見聞小姐舉止形容有些麵善,隻是改妝過了,一時想不出,一路想著,隻管遲疑。接到間壁,裏邊景小姐出來相迎,各叫了萬福口聞小姐對景小姐道:"認得聞舍人否?"景小姐見模樣廝象隻還隻道或是舍人的姊妹人答道:"夫人與聞舍人何親?"聞小姐道:"小姐恁等識人,難道這樣眼鈍?前日到此,過蒙見愛的舍人,即妾身是也兒"景小姐吃了一驚,仔細一認,果然一毫不差。連老姥也在旁拍手道:"是呀了是呀。我方才道麵龐熟得緊,那知就是前日的舍人。"景小姐道:"請問夫人前日為何這般打扮?"聞小姐道:"老父有難上進京辨冤,故喬妝作男個以便行路。所以前日過蒙見愛,再三不肯應承者,正為此也又後來見難推卻,又不敢實說真情,所以代友人納聘,以待後來說明上今納聘之人已登黃甲,年紀也與小姐相當,故此愚夫婦特來奉求,與小姐了此一段姻親。報答前日厚情耳。"景小姐見說,半晌做聲不得。老姥在旁道:"多謝夫人美意,隻是那位老爺姓甚名誰二夫人如何也叫他是友人?"聞小姐道:"幼年時節曾共學堂兒後來同在庠中,與我家相公三人年貌多相似,是異姓骨肉。知他未有親事二所以前日就有心替他結下了人這人姓魏,好一表人物,就是我相公同年,也不辱沒了小姐下小姐一去,也就做夫人了了"景小姐聽了這一篇說話,曉得是少年進士,有甚麼不喜歡?叫老姥陪住了聞小姐二背地去把這些說話備細告訴員外上員外見說許個進士,豈有不攛掇之理?真個是一讓一個肯回複了聞小姐,轉說與杜子中了一言已定。富員外設起酒來謝媒隻外邊款待杜子中,內裏景小姐作主,款待杜夫人。兩個小姐,說得甚是投機,盡歡而散上約定了回來,先教魏撰之納幣兒揀個吉日迎娶回家。花燭之夕,見了模樣,如獲天人。因說起聞小姐鬧妝納聘之事,撰之道:"那聘物元是我的下"景小姐問:"如何卻在他手裏?"魏撰之又把先時竹箭題字兒杜子中拾得掉在他手裏,認做另有個姐姐,故把玉鬧妝為聘的根由說了一遍。齊笑道:"彼此夙緣,顛顛倒倒,皆非偶然也。"明日一撰之取出竹箭來與景小姐看下景小姐道:"如今隻該還他了兒"撰之就提筆寫一柬與子中夫妻道:"既歸玉環口返卿竹箭。兩段姻緣,各從其便幾一笑,一笑。"寫罷,將竹箭封了了一同送去。杜子中收了,與聞小姐拆開來看,方見八字之下又有"蜚蛾記"三字。問道:"'蜚蛾'怎麼解?"聞小姐道:"此妾聞中之名也隻"子中道:"魏撰之錯認了令姊,就是此二字了。若小生當時曾見此三字,這箭如何肯便與他!"聞小姐道:"他若沒有這箭起這些因頭,那裏又絆得景家這頭親事來?"兩人又笑了一回了又題了一柬戲他道:"環為舊物,箭亦歸宗。兩俱錯認,各不落空,一笑,一笑。"從此兩家往來。如同親兄弟姊妹一般。
兩個甲科與聞參將辨白前事世間情麵那裏有不讓縉紳的?逐件贓罪得以開釋幾隻處得他革任回衛。聞參將也不以為意了。後邊魏、杜兩人俱為顯官聞、景二小姐各生子女,又結了婚姻,世交不絕,這是蜀多才女,有如此奇奇怪怪的妙話卓文君成都當壚,黃崇嘏相府掌記兒卻又平平了。詩曰:世上誇稱女丈夫,不聞巾幗竟為儒。
朝廷若也開科取幾未必無人待價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