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卷 念親恩孝女藏兒(1 / 3)

詩曰:子息從來天數,原非人力能為。

最是無中生有,堪令耳目新奇。

話說元朝時,都下有個李總管,官居三品,家業巨富。年過五十,不曾有子個聞得樞密院東有個算命的開個鋪麵兒譚人禍福,無不奇中。總管試往一算,於時衣冠滿座,多在那裏候他,挨次推講。總管對他道:"我之祿壽已不必言,最要緊的隻看我有子無子又"算命的推了一回,笑道:"公已有子了,如何哄我?"總管道:"我實不曾有子口所以求算,豈有哄汝之理?"算命的把手掐了掐道:"公年四十,即已有子。今年五十六了,尚說無子,豈非哄我?"一個爭道:"實不曾有"上一個爭道:"決已有過"上遞相爭執。同座的人多驚訝起來道:"這怎麼說?"算命地道:"在下不會差個待此公自去想。"隻見總管沉吟了好一會拍手道:"是了,是了,我年四十時,一婢有娠,我以職事赴上都,到得歸家下我妻已把來賣了,今不知他去向若說'四十上該有子'人除非這個緣故。"算命地道:"我說不差幾公命不孤,此子仍當歸公,"總管把錢相謝了,作別而出,隻見適間同在座上問命的一個千戶,也姓李,邀總管入茶坊坐下,說道:"適間聞公與算命的所說之話隻小子有一件疑心,敢問個明白,"總管道:"有何見教?"千戶道:"小可是南陽人幾十五年前,也不曾有子人因到都下買得一婢,卻已先有孕的一帶得到家,吾妻適也有孕隻前後一兩月間,各生一男,今皆十五、六歲了。適間聽公所言,莫非是公的令嗣麼?"總管就把婢子容貌年齒之類兩相質問,無一不合,因而兩邊各通了姓名、住址,大家說個"容拜",各散去了了總管歸來對妻說知其事,妻當日悍妒,做了這事下而今見夫無嗣,也有些慚悔哀憐兒巴不得是真。次日邀千戶到家。敘了同姓,認為宗譜,盛設款待幾約定日期,到他家裏去認看隻千戶先歸南陽,總管給假前往,帶了許多東西去饋送著千戶下並他妻子仆妾多有禮物,坐定了,千戶道:"小可歸家問時,此婢果是宅上出來的。"因命二子出拜上隻見兩個十五、六歲的小官人一齊走出來下一樣打扮,氣度也差不多隻總管看了不知那一個是他兒子,請問千戶,求說明白。千戶笑道:"公自認看下何必我說?"總管仔細相了一回,天性感通,自然識認,前抱著一個道:"此吾子也,"千戶點頭笑道:"果然不差又"於是父子相持而哭,旁觀之人無不墮淚。千戶設宴與總管賀喜,大醉而散了次日總管答席,就借設在千戶廳上隻酒間千戶對總管道:"小可既還公令郎了一豈可使令郎母子分離?並令其母奉公同還,何如?"總管喜出望外口稱謝不已,就攜了母子同回都下上後來通籍承蔭,官也至三品。與千戶家往來不絕。可見人有子無子多是命理做定的,李總管自己已信道無兒子,豈知被算命的看出有子。到底得以團圓,可知是逃那命裏不過幾小子為何說此一段話?隻因一個富翁也犯著無兒的病症二豈知也係有兒,被人藏過,後來一旦識認,喜也非常,關著許多骨肉關親的關目在裏頭人聽小子從容表白出來。正是:越親越熱一不親不熱。附葛攀藤,總非枝葉,奠酒燒漿,終須骨血。如何妒婦,忍將嗣絕?必是前生,非常冤業,話說婦人心性,最是妒忌上情願看丈夫無子絕後,說著買妾置婢二抵死也不肯的。就有個把被人勸化,勉強依從,到底心中隻是有些嫌忌口不甘伏的。就是生下了兒子兒是親丈夫一點骨血,又本等他做大娘,還道是"隔重肚皮隔重山"下不肯便認做親兒一般。更有一等狠毒的上偏要算計了絕得,方快活的,及至女兒嫁得個女婿,分明是個異姓二無關宗支的,他偏要認做嫡親,是件偏心為他,倒勝如丈夫親子侄下豈知女生外向,雖係吾所生,到底是別家的人;至於女婿當時就有二心,轉得背。便另搭架子了,自然親一支熱一支兒女婿不如侄兒,侄兒又不如兒子人縱是前妻晚後,偏生庶養,歸根結果,嫡親瓜葛終久是一派二好似別人多哩。不知這些婦人們為何再不明白這個道理!

話說元朝東平府有個富人,姓劉名從善,年六十歲,人皆以員外呼之,媽媽李氏,年五十八歲,他有潑天也似家私不曾生得兒子。止有一個女兒小名叫做引姐;入贅一個女婿口姓張,叫張郎。其時張郎有三十歲,引姐二十七歲了。那個張郎極是貪小好利刻剝之人隻因劉員外家富無子,他起心央媒,入舍為婿。便道這家私久後多是他的了,好不誇張得意!卻是劉員外自掌把定家私在手,沒有得放寬與他。

元來劉員外另有一個肚腸兒一來他有個兄弟劉從道同妻寧氏亡逝已過,遺下一個侄兒,小名叫做引孫。年二十五歲,讀書知事。隻是自小父母雙亡,家私蕩敗。靠著伯父度日。劉員外道是自家骨肉上另眼覷他。怎當得李氏媽媽一心隻護著女兒女婿人又且念他母親存日,妯娌不和,到底結怨在他身上,見了一似眼中之釘,虧得劉員外暗地保全,卻是畢竟礙著媽媽女婿,不能十分周濟他,心中長懷不忍上二來員外有個丫頭叫做小梅兒媽媽見他精細,叫他近身伏侍員外就收拾來做了偏房,已有了身孕,指望生出兒子來又有此兩件心事,員外心中不肯輕易把家私與了女婿幾怎當得張郎憊賴,專一使心用腹,搬是造非,挑撥得丈母與引孫舅子日逐吵鬧,引孫當不起激聒,劉員外也怕淘氣,私下周給些錢鈔,叫引孫自尋個住處,做營生去。引孫是個讀書之人雖是尋得間破房子住下,不曉得別做生理,隻靠伯父把得這些東西了且逐漸用去度日。眼見得一個是引孫趕去了,張郎心裏懷著鬼胎,隻怕小梅生下兒女來,若生個小姨,也還隻分得一半;若生個小舅,這家私就一些沒他分了,要與渾家引姐商量,暗算那小梅下那引姐倒是個孝順的人但是女眷家見識,苦把家私分與堂弟引孫上他自道是親生女兒,有些氣不甘分;若是父親生下小兄弟來,他自是喜歡的。況見父親十分指望他也要安慰父親的心,這個念頭是真曉得張郎不懷良心,母親又不明道理,隻護著女婿,恐怕不能勾保全小梅生產,時常心下打算。恰好張郎趕逐了引孫出去,心裏得意,在渾家麵前露出那要算計小梅的意思來,引姐想道:"若兩三人做了一路下算計他一人,有何難處?不爭你們使嫉妒心腸隻卻不把我父親的後代絕了?這怎使得!我若不在裏頭使些見識了保護這事,做了父親的罪人,做了萬代的罵名。卻是丈夫見我口不肯做一路,怕他每背地自做出來下不若將機就計,暗地周全罷了又"你道怎生暗地用計?元來引姐有個堂分姑娘嫁在東莊,是與引姐極相厚的,每事心腹相托兒引姐要把小梅寄在他家裏去分娩,隻當是托孤與他。當下來與小梅商議道:"我家裏自趕了引孫官人出去,張郎心裏要獨占家私。姨姨你身懷有孕隻他好生嫉妒!母親又護著他,姨姨你自己也要放精細些!"小梅道:"姑娘肯如此說隻足見看員外麵上,十分恩德,奈我獨自一身怎提防得許多?隻望姑娘凡百照顧則個,"引姐道:"我怕不要周全?隻是關著財利上事,連夫妻兩個,心肝不托著五髒的,他早晚私下弄了些手腳幾我如何知道?"小梅垂淚道:"這等卻怎麼好?不如與員外說個明白,看他怎麼做主?"引姐道:"員外老年之人口他也周庇得你有數。況且說破了隻落得大家麵上不好看,越結下冤家了了你怎當得起?我倒有一計在此,須與姨姨商量。"小梅道:"姑娘有何高見?"引姐道:"東莊裏姑娘與我最厚,我要把你寄在他莊上,在他那裏分娩。托他一應照顧。生了兒女隻就托他撫養著。衣食盤費之類多在我身上,這邊哄著母親與丈夫,說姨姨不象意走了,他每巴不得你去的,自然不尋究二且等他把這一點要擺布你的肚腸放寬了後來看個機會,等我母親有些轉頭你所養兒女已長大了。然後對員外一一說明二取你歸來,那時須奈何你不得了,除非如此,可保十全。"小梅道:"足見姑娘厚情上殺身難報!"引姐道:"我也隻為不忍見員外無後口恐怕你遭了別人毒手,沒奈何背了母親與丈夫私下和你計較,你日後生了兒子,有了好處,須記得今日。"小梅道:"姑娘大恩。經板兒印在心上,怎敢有忘!"兩下商議停當,看著機會,還未及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