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蘇莞醒來的時候,老伯正在桌子上低頭寫著什麼,隻見老伯神色焦慮,嘴裏嘟嘟囔囔自言自語。蘇莞感覺自己的身體越發的差了,頭更加沉重了,嘴唇幹澀,身體發燙。
老伯看蘇莞醒來,趕忙過來,喂蘇莞喝了一點水,隨後把熬好的湯藥端了過來。蘇莞看著眼前的湯藥,又看看老伯帶著血絲的眼睛,感動地笑了笑。
她很清楚,在這種時候,老伯還能端上來湯藥,是很不容易的,村子裏這麼多人,都等著吃藥,老伯還能給她湊出湯藥,定是費了不少心思的。
老伯憂慮地說道:“瘟疫。。。跟前幾年的。。。差不多。。。現在疫病已經開始。。。向。。。向其他地區傳播了。”
蘇莞閉著眼睛,聽著老伯說話。今年的疫病,跟往年發生的很相似,得病的人先是渾身發著虛熱,頭重腳輕,然後會有嘔吐,腹瀉,到最後,身上會有傷口潰爛,最後渾身潰爛而死。這種病痛,到目前,還沒人研究出來如何治療。
全身潰爛?蘇莞心中一顫,卻堅強地看著老伯,輕鬆地笑道:
“老伯,我命大,您放心吧。”
老伯傻傻地笑了笑,拍拍蘇莞的身子,自己去忙碌了。蘇莞看著老伯憨厚地身影,溫暖地笑了。在這種困難的時候,有人能這樣關心我,嗬護我。蘇莞身體雖然虛弱,卻再也不如從前那麼怨天尤命了。
此後十幾天,老伯一直非常用心地照顧蘇莞,每天忙碌到深夜,有時,一個晚上都沒睡覺,蘇莞看著老師疲憊地身影,常常心疼地想讓老師多休息一會,可是,老伯卻憨憨地笑著,不答話,晚上繼續忙碌。雖然,老伯非常細心,蘇莞的身子卻越來越發的差了,一天也就清醒幾個時辰,常常跟老伯說著說著就睡著了,身上也開始發癢,甚至有傷口已經破皮了。蘇莞卻好似沒有發現一樣,平日與老伯有說有笑,神色輕鬆,努力忽略老伯越發擔憂的神色。
在這段時日裏,村子離的病人越來越多,雖然,老伯極力救治,卻隻能拖延疫病,無法根治,越來越多人死去,每天都有人燒著屍體,那濃濃的黑煙,就好似蘄州人心情一樣,烏黑的透不過氣。而現在,糧食越來越少,有錢的人已經開始收拾家產,逃到其他地方。窮人隻能吃著草根和樹皮勉強充饑,昨晚,甚至有人殺了活人,帶回家吃食。
老伯現在都不敢隨意出去,怕遇上饑不擇食的人,這裏的日子越發的艱難,蘇莞的湯藥早已經供不上了,甚至連樹根也常常被其他人搶走。老伯有時候偷偷出去,到山上采些葛根,好幾次都被村裏的人搶走,甚至被人揍傷。
今天一大早,村裏突然傳來了消息,說朝廷派來的醫官馬上到蘄州來救治大家了,甚至帶了糧食,開糧倉發給百姓。所有人一聽,都歡欣鼓舞,敲鑼打鼓,樂顛顛地走遍大街小巷,大喊著:朝廷來人啦,皇上要來救我們啦。
所有人一聽,都跑到大街上,手舞足蹈,嘶啞著嗓子唱著歌,有些人家甚至在自己的腰上係著紅布,蹦跳著好似要過節日一樣。
老伯回到屋中,臉色憂愁地看著窗外一片欣喜的景象,口中喃喃自語。蘇莞這時候清醒著,輕輕問道:“老伯,朝廷的人要來了,我們是不是有救了。”
隻見老伯原本憨厚的臉上,第一次出現嚴肅的表情。他沒有回答蘇莞,隻是低沉著看著窗外,思索著。
過了兩天,果然,朝廷的醫官浩浩蕩蕩地過來了,每個人用布將口鼻捂住,渾身包的密不透風,眼神無波,遠遠望去,好似那白鬼索命來了。
一到這裏,所有家裏都發到了一袋糧食,鄉親們喜笑顏開,下午所有的屋子裏都升起了米飯的香味。老伯帶著發到的米,給蘇莞蒸了一碗香噴噴的米飯。蘇莞已經好幾天沒吃過這麼香的東西了,沒幾下,就把碗中的米飯吃的一幹二淨。
不久,夜色悄然來臨,所有人都回歸平靜。陰沉沉的風掠過大街小巷,掛起一陣塵土,大街上冷冷清清的,沒一個人在路上,所有人,都帶著米飯的香味,微笑著進入夢鄉。
這時候,一輛毫不起眼的牛車悄然駛過毫無人煙的大街,咯吱咯吱出了破舊的城門,夜晚將它的身影藏於黑暗,沒有人注意到它的離去。
蘇莞在顛簸中被晃醒,看到老伯在前麵趕著牛車,夜晚的風讓她本來虛弱的身體略感吃不消,她弱弱地問道:
“老伯,我們是要回去嗎?”
老伯在前麵趕著牛車,點了點頭。蘇莞看到,雖然略感疑惑,但是沒問什麼。老伯是一個對醫術特別執著和真誠的人,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放棄。
蘇莞因為身體虛脫,又昏沉沉地躺在牛車上麵。不知道過了多久,老伯突然停了下來,將牛車拉住,下車,轉身望著蘄州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