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是紐約!坦誠這種特質在兩百年前就失傳了,更不可能出現在深沉的章柏言身上。
「章先生,CNN財經記者華特先生剛才打電話來,希望在餐會後做一個私人專訪,您想接受嗎?」他的特助一見房門打開,急急地走過來。
「莎拉,不是現在。」
「咦?你衣服還沒換好?餐會半個小時後就開始了。」愛德從旁邊的沙發上站起來。
「章先生,好久不見。」麥特也來了。
「柏特,你究竟想跟我說什麼?」若妮緊緊抓住他的手臂。
每一張臉孔都擠在門外,每一雙眼睛都緊盯不放,每個人都想分割一部分的他!
我要、我要、我要,行程、行程、行程!所有人都對他有所期待,而他卻前所未有地感到厭倦。
章柏言回眸投向方才沒有伸手去撥的電話。
終於回到闊別已久的紐約,為什麼他反而興起奔回那座莊園的衝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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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長的鈴聲穿過廳堂,潛入長廊,鑽入門縫,震蕩在寂然無聲的大宅裏。
鈴聲不尖銳,一聲催著一聲,涼夜寧宵,秋蟲私語,窗外有低低的嗚鳴在應和。
唧唧。鈴鈴。唧唧。鈴鈴。整座深林陪著鈴聲一起催促。
「哈-?」
「我吵醒-了?」聽見她帶著睡意的鼻音,章柏言不由自主地微笑。
「還好,我剛上床不久。現在幾點了?」趙紫綬慵憨地揉揉眼睛。
「剛過午夜不久。」
「今天回紐約處理的事還順利嗎?」
「還好,就是忙。」靜夜裏,說話的聲音自然而然的徐緩低沉。「我明天就回去了。」
這是他第一次打電話給父親以外的人,告訴她自己在哪裏,何時會回家;第一次感覺到這個世界上的某個角落裏,有一個人正在等他。
這種感覺,很好。
「你幾點會到?要回來吃飯嗎?」
她的聲音聽起來還是憨憨的。他止不住想微笑。
「大概下午吧,應該趕得及吃晚飯。」
「好,那我等你回來再開飯。」
報平安已經結束了,其實應該掛斷了,她在等他先掛斷,而他不想。
章柏言望著旅館窗外的燈火,紐約城也漸漸沉睡了。為了安全考量,他人在紐約,一樣有家歸不得。但,想到那間寬廣卻疏冷的公寓,他也不那麼想回去。
「當年,-第一眼看到我的時候,心裏在想什麼?」他忽然問。
趙紫綬輕嗯一聲,把身後的枕頭拍高,坐靠回去。
「我在想……這個男人看起來好寂寞。」
這個回答讓他震撼許久。
「寂寞?」半晌,他發出一聲不太成功的笑。「據說我是個交遊廣闊的人,光同學死黨就多到足以湊集資金開一家理財公司。」
「這不是數字的問題。」趙紫綬搖搖頭。
「所以當時-是有注意到我的?」他一直以為她在看天空。
「當然,那附近所有的女人都注意到你了。」
「還有呢?」他微微一笑。
「當時你看起來一副很不開心的樣子,不知道為了什麼事情在生氣,我心想,這個男人看起來好像擁有了全世界,為何還是這麼不快樂呢?如果我有機會跟你說話,我一定要問你在不高興些什麼。」
「後來-問了嗎?」沒有。
「沒有。」她的手卷著電話線,清麗的容顏掛著微笑。「我沒有想到你會真的走過來跟我說話,吃驚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當然更想不起來原本想問你什麼。」
再後來被他一連串的追求衝昏頭了,所以她終也沒問過。
「紫,-為何會答應嫁給我?」他終於提出了懸係良久的疑問。
她也停頓了許久許久,久到章柏言以為電話斷了線。
「我不知道。」她終於說:「或許我希望能抹掉你眼底的那絲寂寞,或許連我自己也很寂寞,總之,當時就是覺得這是一個正確的選擇。」
「-現在後悔曾經嫁給我嗎?」
「當然不,我為什麼會後悔呢?」她微訝地回應。
「因為我對-並不好。」他知道自己絕對是個差勁的丈夫。
電話那頭響起她清鈴似的笑聲。
「你怎麼會這麼說呢?你對我並不會不好。事實上,如果要票選優良丈夫楷模,我一定會投你一票。」
章柏言突然覺得有些惱怒。她為何要用不實際的玫瑰色眼鏡看世界?他是個什麼樣的丈夫他自己知道。
「我們大多數時間都處在分居狀態,後來甚至離了婚,這就是我對-不好的證明。」他反駁道。
趙紫綬柔柔的嗓音從話筒那端傳來。
「柏特,我們離婚並不是因為你虧待我,而是你不知道自己可以這樣對另一個人無條件付出。」她輕聲說:「我們會離婚,我想,是因為你被你自己嚇到。」
章柏言震懾得說不出話來。
不可能的!他並不是真的失憶,他完全知道他們兩人婚姻的真相!
他是為了向老頭子示威才轉向當時離他最近的一個女孩,接著他追求她,將她迷得神魂顛倒,答應嫁給他,然後他就將她拋開,再沒有用過任何心思在她身上!
但是……不對,還有一些別的……
還有一些記憶,溜出他的腦海之外……有一點甜甜的,蜜蜜的,像糖裏調了油那樣纏綿難解的心情……
他們兩人的記憶,對同一樁婚姻,卻有截然不同的看法。
他錯失了什麼?是什麼呢?
「紫,-愛過我嗎?」
「當然,不愛你就不會嫁給你了。」話筒那端漾著她低柔的笑聲。「其實我們是相愛的,隻是你忘記了而已。等你想起一切之後,就會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