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3 / 3)

這裏是紐約!坦誠這種特質在兩百年前就失傳了,更不可能出現在深沉的章柏言身上。

「章先生,CNN財經記者華特先生剛才打電話來,希望在餐會後做一個私人專訪,您想接受嗎?」他的特助一見房門打開,急急地走過來。

「莎拉,不是現在。」

「咦?你衣服還沒換好?餐會半個小時後就開始了。」愛德從旁邊的沙發上站起來。

「章先生,好久不見。」麥特也來了。

「柏特,你究竟想跟我說什麼?」若妮緊緊抓住他的手臂。

每一張臉孔都擠在門外,每一雙眼睛都緊盯不放,每個人都想分割一部分的他!

我要、我要、我要,行程、行程、行程!所有人都對他有所期待,而他卻前所未有地感到厭倦。

章柏言回眸投向方才沒有伸手去撥的電話。

終於回到闊別已久的紐約,為什麼他反而興起奔回那座莊園的衝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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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長的鈴聲穿過廳堂,潛入長廊,鑽入門縫,震蕩在寂然無聲的大宅裏。

鈴聲不尖銳,一聲催著一聲,涼夜寧宵,秋蟲私語,窗外有低低的嗚鳴在應和。

唧唧。鈴鈴。唧唧。鈴鈴。整座深林陪著鈴聲一起催促。

「哈-?」

「我吵醒-了?」聽見她帶著睡意的鼻音,章柏言不由自主地微笑。

「還好,我剛上床不久。現在幾點了?」趙紫綬慵憨地揉揉眼睛。

「剛過午夜不久。」

「今天回紐約處理的事還順利嗎?」

「還好,就是忙。」靜夜裏,說話的聲音自然而然的徐緩低沉。「我明天就回去了。」

這是他第一次打電話給父親以外的人,告訴她自己在哪裏,何時會回家;第一次感覺到這個世界上的某個角落裏,有一個人正在等他。

這種感覺,很好。

「你幾點會到?要回來吃飯嗎?」

她的聲音聽起來還是憨憨的。他止不住想微笑。

「大概下午吧,應該趕得及吃晚飯。」

「好,那我等你回來再開飯。」

報平安已經結束了,其實應該掛斷了,她在等他先掛斷,而他不想。

章柏言望著旅館窗外的燈火,紐約城也漸漸沉睡了。為了安全考量,他人在紐約,一樣有家歸不得。但,想到那間寬廣卻疏冷的公寓,他也不那麼想回去。

「當年,-第一眼看到我的時候,心裏在想什麼?」他忽然問。

趙紫綬輕嗯一聲,把身後的枕頭拍高,坐靠回去。

「我在想……這個男人看起來好寂寞。」

這個回答讓他震撼許久。

「寂寞?」半晌,他發出一聲不太成功的笑。「據說我是個交遊廣闊的人,光同學死黨就多到足以湊集資金開一家理財公司。」

「這不是數字的問題。」趙紫綬搖搖頭。

「所以當時-是有注意到我的?」他一直以為她在看天空。

「當然,那附近所有的女人都注意到你了。」

「還有呢?」他微微一笑。

「當時你看起來一副很不開心的樣子,不知道為了什麼事情在生氣,我心想,這個男人看起來好像擁有了全世界,為何還是這麼不快樂呢?如果我有機會跟你說話,我一定要問你在不高興些什麼。」

「後來-問了嗎?」沒有。

「沒有。」她的手卷著電話線,清麗的容顏掛著微笑。「我沒有想到你會真的走過來跟我說話,吃驚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當然更想不起來原本想問你什麼。」

再後來被他一連串的追求衝昏頭了,所以她終也沒問過。

「紫,-為何會答應嫁給我?」他終於提出了懸係良久的疑問。

她也停頓了許久許久,久到章柏言以為電話斷了線。

「我不知道。」她終於說:「或許我希望能抹掉你眼底的那絲寂寞,或許連我自己也很寂寞,總之,當時就是覺得這是一個正確的選擇。」

「-現在後悔曾經嫁給我嗎?」

「當然不,我為什麼會後悔呢?」她微訝地回應。

「因為我對-並不好。」他知道自己絕對是個差勁的丈夫。

電話那頭響起她清鈴似的笑聲。

「你怎麼會這麼說呢?你對我並不會不好。事實上,如果要票選優良丈夫楷模,我一定會投你一票。」

章柏言突然覺得有些惱怒。她為何要用不實際的玫瑰色眼鏡看世界?他是個什麼樣的丈夫他自己知道。

「我們大多數時間都處在分居狀態,後來甚至離了婚,這就是我對-不好的證明。」他反駁道。

趙紫綬柔柔的嗓音從話筒那端傳來。

「柏特,我們離婚並不是因為你虧待我,而是你不知道自己可以這樣對另一個人無條件付出。」她輕聲說:「我們會離婚,我想,是因為你被你自己嚇到。」

章柏言震懾得說不出話來。

不可能的!他並不是真的失憶,他完全知道他們兩人婚姻的真相!

他是為了向老頭子示威才轉向當時離他最近的一個女孩,接著他追求她,將她迷得神魂顛倒,答應嫁給他,然後他就將她拋開,再沒有用過任何心思在她身上!

但是……不對,還有一些別的……

還有一些記憶,溜出他的腦海之外……有一點甜甜的,蜜蜜的,像糖裏調了油那樣纏綿難解的心情……

他們兩人的記憶,對同一樁婚姻,卻有截然不同的看法。

他錯失了什麼?是什麼呢?

「紫,-愛過我嗎?」

「當然,不愛你就不會嫁給你了。」話筒那端漾著她低柔的笑聲。「其實我們是相愛的,隻是你忘記了而已。等你想起一切之後,就會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