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而我一直生活在故鄉的心裏,它也一樣。
幸而兩廂情願如斯,我不必吟風弄月,登高時載淚載涕,亦不必把酒言愁,吟哦人人耳熟能詳的月是故鄉明。它一直存在與我的魂魄裏,這個小小村落不必燃起烽火狼煙,召喚著數典忘祖的遊子,望穿了秋水,望斷了天涯。
不幸而,我隻能守著近窗的碧竹蒼蒼,烏雀嘰嘰,因為它們無法為我所用。或隻能眺望遠頭薄雲蔽日,山色空朦,因為它們於我可望而不可即。青山綠水固然出塵脫俗,一如山澗洗靈濯魂的溪流。但小溪流終抵擋不住大鯨魚奔向大海的決心。
終有一日我會離開。大鵬一日同風起,扶搖直上九萬裏。帶走年輕稚嫩的臉龐和難挑大梁的肩膀,帶走所有冰封在湖光山色的記憶和凍結在冰淩細水下的眼淚。銜著日月清輝,懷揣著那枝頭二月初的豆蔻。
總有一天我會回來。帶回讓我愛到至死不渝的鉛字體,帶著歲月在臉上雕刻的風霜與曆史的塵埃,帶著頭角崢嶸的光環和一品真絲編織的緹袍,榮歸故裏。守著草木輪回,高擎著天池那一株遲暮的雪蓮。
靜靜地想著秋天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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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來和現在
關於向往,連我自己都遊移不定。
時而是使無數雙眼為之凝固和聚焦的原始蠻荒,不必擔憂繁文縟節和禮儀廉恥,安然存在於靜默中。終而長眠於九泉,與日月同升。
時而是古今高風亮節的隱人逸士的避世深林田園,朝飲木蘭之墜露,夕餐秋菊之落英,耕躬壟畝,不問世事。最後安眠於棺槨,一睡不醒。
可時而又是霓虹閃爍朝歌夜弦的繁華都市,在那無限伸展自己的平台,擠身於地下鐵與磁懸浮在塵世瀟灑走一回。我的骨骸灰飛煙滅後供奉於陳舊的神龕。
…………
罷了罷了,我生活在當下,本不應舍近求遠,杞人憂天地憂慮著莫須有的未來。
接二連三的日子在手中被蹉跎,自己仍無所知覺地用恐慌和空荒來填補,任種種水火不相容的人生觀在腦中撕扯糾結,最後落得銷魂神傷,惟有嗟然自歎。
罷了罷了,我青春年少,本不應悲觀至此,將現有的生活裨益統統抹殺,更不應極力遏製自己憧憬未來的萌芽。至少我應該相信,這芽兒會萌發茁壯。
簡楨有言:有一個可盼的人,有一個可盼的地方,最重要的,猶有一顆能盼的心。
我的秋日私語,悄悄告訴你:遠方有更美的天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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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我坐上秋末最後一班列車,沿途看過許多風景,也留下許多足印。車轍壓倒了麥苗,蒼鷹追趕著孤雁……年輕的媽媽給小頑童係上了鮮豔的花圍巾,深秋的寒意越來越重,晨跑的隊伍越來越短,林間的歎息越來越沉……
我的背包裝不下了。帶不走,便隻好把它們留下……
它們是不是會在冬日雪花消融的樹梢潸然淚下,在枝頭簌簌抖落,一如我離開時它們殘留在我發梢的淚光……
————2007.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