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重的陡峭山巒將他們與外界阻隔,馬達的轟隆聲響無休無止地在山穀上空盤桓,在重岩疊嶂間來回衝蕩。他們行走在一條長滿樹木的崎嶇山路。其實那已經不能算是路了,車轍壓過凹凸不平的草皮和零星的野花,連同碾碎的是枯朽的矮小灌木。轎車以曲曲折折的轍印驗證了魯老爺子的真理:世上本沒有路,開過的車多了,也便成了路。
窗外的樹木隨著海拔的上升,由亞熱帶常綠闊葉林蛻變成了溫帶落葉闊葉林,說不定再深入稀薄的空氣就是一大片雪鬆或是冷杉。輕弦以前地理不太好,隻記得喜馬拉雅山南翼山地和橫斷山區的植被垂直分布明顯。
不過她在吞沒自己的夜色中已經無暇顧及它的分布了。顛簸的路途令她煩躁,窗外招搖的樹枝和不時“哢嚓”砸在車蓬上的枝椏使她驚懼。她瞬間回神:自己為什麼要在這裏當替罪羔羊。
輕弦用力地按住方向盤,惱怒地盯著身旁這個殘留著危險氣息的男子,那個把她帶到這個雞不拉屎鳥不生蛋說不定連雞和鳥都沒有的山林的罪魁禍首。
一心專注駕車的湛默不耐煩地停車迅疾地偏過頭,錯愕瞬間爬上眉梢。
這個女孩什麼時候坐到車上的,和湛藍一樣的長發,一樣的白色外套,唯一不同的是她那於立刻將自己碎屍萬段扔如山穀喂狼的恐怖眼神。湛默瞬間明白自己是情急之下拉錯了人。自己的妹妹可能已經被ken等人帶回了湛家大宅了.
湛默的劍眉好看的微揚,迅速作出判斷,發動車子準備下山。
引擎發出老翁斷斷續續咳嗽般的聲響,車身卻紋絲不動。
汽油不夠?拋錨了?反正就是這輛車在最最關鍵的時刻歇菜了。
輕弦憤恨地下車,她已經沒有閑心去瞪他了,她必須快點回家,否則就會受到母親的嚴厲嗬責。
湛默卻像音速小子一樣快速走至她身後,很用力很不憐香惜玉地抓住她的手腕一拉,將瘦小的她從車尾甩到了車窗,伏倒在玻璃上,流蘇般柔軟順滑的頭發淩亂地披在肩膀上。
“這裏地形複雜,夜晚徒步根本找不到下山的路,再者,這裏的植物常年被雨水浸泡,螞蟥繁殖旺盛,你應該知道螞蟥是什麼吧。”
當然知道!螞蟥是常見的環節動物,又稱水蛭,口是一個吸盤,會扭動著慵懶的身軀吸附在人的身體上,破壞肌膚,吸食血液。她在電視上見過一些農民小腿上黑而堅硬上午密密麻麻的吸血創口。她還想像過一隻黑而黃的螞蟥在奇癢難忍的後腰上戀戀不舍地腦滿腸肥。
輕弦打了個冷顫。
不得不承認湛默的咋呼很卑鄙,但輕弦的確是被嚇到了,看她“唰”的蒼白的臉色和無力蹲地瑟瑟發抖的身軀,湛默得意的竊笑。
但接下來嚴重困擾他的問題是,自己的手機忘了帶,她的手機沒電,該怎樣在這荒無人煙的山丘上度過這個漫長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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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默坐在幹草堆上,對著一簇燃燒的篝火。他知道不遠處有一條水流湍急的河,幾道鐵索橫亙在上空,剛才他們就是踏著這幾道鐵索、穿過蒸騰的霧氣、忍受著河流砸在黑色巨岩上的巨大聲響,摸索到了雲杉樹下的這一片幹地,生起了密林間溫暖的篝火,分享了那個女孩的蘇打餅幹和采摘的野果。
他發現她真的很隨遇而安,在他為溫飽問題發愁並手足無措時,她卻從容地解決了這些難題,酷似一位常常在野外宿營的冒險家。
冒險?不過看她剛才被螞蟥嚇的麵如土灰、魂飛魄散的樣子也不像。
輕弦往火堆中不迭的加幹柴。想不到自己竟會在大森林中燃燒著野火,咀嚼著野果,還好看過笛福的《魯濱遜漂流記》和湯姆·漢克斯主演的《荒島餘生》,勉強應急。
雲杉墨綠色的齒狀樹葉在火光的映襯下幾欲燃燒,淡淡的白色煙霧從火堆中飄出,透過這些隨風飄搖的火焰,那紫色、暗紅、赤黃一層一層往外延伸的亮色讓她想起高中在初開學園的野營,一大夥人圍著火堆唱啊跳的。玩的很瘋。
也就是那次回去後,輕弦為校報《初開youth》寫了篇文章,裏麵有一句讓她得意很久的話:青春如同夜地的篝火,燃燒時火苗四躥,而我們隻在柴盡火枯時才想起曾經的火樹銀花。
那篇文章貼雜宣傳欄上直到她離開也沒有摘下,她在初開隻呆了一年,從春天到冬天。
輕弦用手背擦幹眼角快要溢出的淚,抬頭看了看對麵的男子。
赤色的火焰在他黑如子夜的瞳仁中跳躍,像是踮起腳尖在冰麵上輕輕旋轉的舞童,那些冰真的很寒很冷,在火苗的烘烤下好像不製何時會蒸騰出水汽來。但不可否認的是,他的長相已經不能隻用英俊來形容,飽滿的天庭,高挺的鼻梁,劍眉星目,睫毛長長的,很幹淨很漂亮。就是有時太凶暴了,剛才被他拽的手腕還有點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