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濱的街道是一望無際的梧桐樹,那種香榭麗舍大街極富特色的樹木。春天,新生的嫩葉在枝頭采擷著甘露;夏季,蓊鬱的枝條遮蔽著頭頂的烈日;秋日,滿串金黃的地毯,金蝴蝶翩翩起舞(往往這時是清潔工人工資最高的時候);冬至後,光禿的虯枝如飽經風霜的智者,靜靜地觀看這這個城市的變遷。
當風輕弦走下第一班公交時,天才微微亮,高中時代的忙碌以令她習慣早起,她裹緊了白色的羽絨衣,快步穿過了喬安學院金光閃閃的大門。
光可鑒人的大理石石柱上雕刻著的浮雕栩栩如生,柯林斯石柱繁複的花紋華美而精致。學院內諸多建築刻意鑿出裂紋和修補的痕跡,人工碎片砌成的瓦仿佛是因為歲月風吹雨打而斑駁變色。怎麼觀賞都褪不去它曆史的厚重感,殊不知,喬安學院竟是一坐未成年的妙齡學校,匪夷所思啊!
但喬安的曆史本來就是一首瑰麗的長詩。
穿過迂回的拱廊,一個希臘式的許願池映入眼簾,從後山石泉引下的池水清澈見底,水中堆積著大小不一的各式各樣的硬幣,噴泉呈平拋曲線向四周噴射出一串串清涼的珍珠泡泡,一個個美好的願望就此萌芽、生根。
輕弦將一枚正麵是智慧女神雅典娜,背麵是愛神阿佛洛狄特的銅幣拋入水中,浪花激起,淩波微蕩。
她對著池中兩位女神的雕像,虔誠地雙手合十,閉眼祈禱。
噴泉飛濺的水珠及清晨的薄霧籠罩著她,墨黑的睫毛盈盈閃動,細碎的長發在風中飛舞。她如冰雕般佇立在水邊,幻化成清晨最美的風景。
女神,請賜於我一個新的開始。
淺藍色眼眸開合的一瞬,令人有蝴蝶振翅般的心悸。
遠處的辛宸靜靜地看著她發生的一切,一絲歉疚油然而生,她心中亦默默祈禱著:再也不要讓災難降臨到輕弦身上了。
昔日的少男少女們都已長大,成長的痛苦讓他(她)們學會了太多,也失去了太多。但隻要前方有人在等候,即使是煉獄,也會美好成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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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芮興衝衝地打開門,看到玄關處的行李後,驚喜地朝客廳奔去。
他回來了!
果然!
他坐在雕欄玉砌的陽台上,背靠著打磨圓潤的窗台,和往昔一樣的單腿垂地,右手搭在另一隻拱起的膝蓋上,一樣的落寞,一樣的神傷,一樣的令人感覺可望而不可即。腦後的玻璃上倒映著疏密不一的星鬥,微弱的星光落在他的眼瞳,驅散了眼底無盡的暗淡,卻怎麼也揮散比了他越來越濃的悲傷。
他的悲傷來源於視線停留的地方,那一片茂密的梧桐樹。
“岑諾!”
有人在喚自己,他輕輕轉過頭,精雕細啄的五官在無窮的黑色夜景映襯下有說不出的美。他跳下陽台,輕緩地仿佛淩空而降的雪花。
“謝謝你把那些梧桐樹照顧的那麼好,我記得我走時它們的葉子已經開始發黃,我以為等我回來時它們已經掉完了。”
他提到梧桐時的眼睛很亮很亮很亮,聲音好聽的像夜鶯的婉轉歌唱,但他的眼神他的話卻在一瞬間將安芮心中的火苗澆滅。
原來他在乎的隻是那些梧桐啊!自己算什麼,她真想狠心那一片破梧桐全部砍掉,燒光。好讓這座莊園,這個城市,甚至是這個世界再也看不到梧桐的影子。
為什麼那個人的位置在他心中還是無可替代。
安芮心灰意冷地折回身,轉身離開,手腕卻被緊緊地抓住,緊接著她就被融入一個寬廣的和懷抱。
“對不起!”他在她耳畔呢喃,臉緊貼著她滾燙的頸窩。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應該在你還陪在我身邊時我卻還想著另外一個人。
珍珠般晶瑩皎潔的淚珠無聲地墜落,安芮徹底放棄抵抗。三年了,每次隻要他一句話,她都可以無怨無悔不記前嫌回到他身邊,替他撫平另一個女孩給他留下的傷口。
從梧桐林的另一頭飄來一陣悠揚的葫蘆絲聲,清涼通透,如沐仙樂,如新生的清泉往外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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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吹的真好!”一個看似羸弱瘦小、身體染恙的卷發女孩倚著黑色的三角鋼琴,她表情羨慕,由衷地讚歎著。
前方依在窗欞旁的女孩精致地仿佛不屬於這個冗雜的世界,她口吹著葫蘆絲的細端,指按中間竹管的小孔,在蘆做的音箱奏出旋律的同時,左右兩手確定單音。隨著她的呼氣喚氣,纏綿哀戚的《知道不知道》伴著空氣朝四周擴散。